我们庄原来是个大庄子,绿树环合,炊烟袅绕,鸡犬相闻。有三十多户人家,近二百口人。
可这些年,随着人们蜂拥入城,真正能留下来的,也就那屈指可数的几户人家了。他们就象村口的那株老槐树,还静静地守在那儿。
住村东头的胡大伯家就是其中的一家。
老两口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头发花白,肤色黧黑,一嘴牙也掉得差不多了。不过劲头足,精神好,走起路来小跑样,年轻人都跟不上。
他们俩一辈子哪儿都没去过,甚至连县城在哪个方向也不晓得。就守着那几间瓦屋,一天到晚和土地打着交道,和相邻们打着交道。
他家旁边的那两栋小楼是两个儿子家的,他们都去苏州做工了,孩子们也带走了,平时难得回来一趟。
两个老人从早到晚忙得脚丫子朝天,兴菜、养牲口、种庄稼。不光种着自家的田,还种着别人家抛荒的田。
稻子、小麦、玉米、油菜、山芋、花生、豆子、棉花······能种的都种,能收一把的都收。
前些年,胡大伯还养了两条大鼓牛,帮庄子人家犁田,犁一亩地给多少钱。
犁田的大忙季节,胡大伯成天就泡在田地里,起早贪黑,披星戴月。
中午饭都不舍得回去吃,由胡大妈做好了,送田埂上来。渴了,水壶就挂在腰上。累了,就坐田埂上歇歇。一天要抽好几包烟,一嘴牙都熏得焦黄焦黄的。
听人说,胡大伯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双亲,差点饿死。多亏生产队种着一大片红萝卜,他常常就趁人不备,偷偷地去地里挖几棵回来,煮着吃,才救了一条命。
所以这辈子胡大伯把粮食看得比命还精贵,对土地更是一往情深。
还有村西头的我小老表家。
小老表四十来岁,只有一米五几的个头,背又驼,象背着一口锅。
讨了个老婆比他还矮,象侏儒样,两口子都可以算是残疾人。
前几年生了个丫头,才上幼儿园。
小老表有好几个姐姐,都嫁得远,一双七八十岁的老父母就住在隔壁,由他们来照应。
两口子种了一大片田地的庄稼,多亏现在是机械化生产,要不还真想象不出来,他们俩是怎么把那么多粮食给收回来的。
每年还要养百把头猪,几百只鸭,还有鸡,还有猫,还有狗。狗有四条,有两条是专门用来看鱼塘的。
他们还承包了两个大鱼塘,养着鱼。
正月里,亲戚们来拜年,没有不夸赞他们俩能干的,问他们怎么就这么会忙呢?
小老表回答的很实在:“要吃要喝啊,小孩要上学啊。”
临走时,小表嫂就捉两只活鸭,装在蛇皮袋里,非要叫你带着。不带,他们就真的不高兴了。
小老表有一辆电动三轮车,上哪儿都要骑着,骑得可溜了,两条狗一路跟着。
要是上街,庄里人有叫带点什么东西的,他二话不说,就给你带回来了,茶水都不喝人家一口。
路上要是遇到年轻人,他就主动上去打招呼,最后都成了朋友,所以小老表朋友就特别多。
等过完年,回乡的人们都返城去了,小老表就邀他们来喝酒。一连要请好几天,把个寂寞的村庄又搅和得热闹起来了。
还有卫同学家。
卫同学和我是小学同学,后来他学了医,在村子里开了家小诊所,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头痛脑热的都来看。
他家住的是二层小楼,楼上住家,楼下给人看病。
门前有场地,屋后有院子,都浇着水泥。场地四周种的都是果树,有桃、有梨、有杏、有石榴、有枇杷。花开的时节,特别的好看。窗前还栽着几棵白杨,院子里有竹。
他家的环境在整个村子里是最优美最考究的,有世外桃源的感觉。
炎热的夏天,你要是坐在诊所里吊水,窗前那几棵白杨投下的浓荫,给人的感觉就特别的清凉。
风吹叶子发出的哗啦啦地响,听起来又特别的入耳,特别的诗意,象是在下雨。
遇到老年病人,或是行走不太方便的,或是其他什么原因的,卫同学就得出诊。
他背着个药箱,大步匆匆地走在田间小路上,那摸样儿就是我小时候见过的赤脚医生。
他平时不光给人看病,还和老婆种田。
去年我有事回了趟老家,一进村口,见一条又长又宽的大横幅拉在那儿,说是卫同学种了什么一种水稻,亩产多少多少斤,喜获了大丰收,看得我真是热血沸腾。
还有卫大婶家,老麻子家,还有······
前几天,我大舅和大舅妈从老家打电话来,说他们从城里回来了,这下子哪儿也不去了,就呆在老家了。
叫我们清明节回去,上他们家住,大舅妈要上山去采蒿子,做蒿子粑粑给我们吃······
我们听了都很高兴。
母亲说:“回来好啊,这几年他们去城里带孙子。每次我们回去,路过他们家门口,就见一把大铁锁锁着大门,把我们的心都锁得空落落的。”
这些可亲可敬的人们,是他们还在默默地坚守,把根深深地扎在那一片土地上。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守着田园,守着村庄,守住游子们的乡愁,守在我们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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