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往昔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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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唆我在李老师课堂上大喊的那个男生，践行了他的诺言，第二天他就把《小公鸡历险记》借给了我，似乎是对我没有出卖他感激涕零，他还附送了一份额外的礼物——多借给我一本比《小公鸡历险记》厚得多、但前后已被撕去多页、连书名都看不出来的旧书。

他近似讨好又带点神秘地对我说：“可别让老师发现了，这小说有毒，到那时咱俩都完了，我哥也会打死我。”

自打我们家搬到商业局家属院，上学是从旅馆巷子拐向东大街的，巷口西面第一家是县城电影院，东面第一家就是县城新华书店。几乎每次放学，我都会钻进新华书店磨蹭半个时辰，我有一个小木箱子，里面就藏着许多小人书，那是我每次死乞白赖向父母亲要钱买的。这种死乞白赖并不能每次都成功如愿，有时候看着柜台里的一本我特别喜欢的小人书而得不到手，我会几天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一直想着这件事。

有一段时间，我为买到《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小人书，多少次缠父亲磨母亲都未能要到钱，而这反而加深了我对拥有这本小人书的渴望，正当我几近发疯时，一个机会突然降临。

一天中午，母亲在做饭时发现没有盐了，就掏钱让我去买，掏了半天，或许实在没有毛角钱了，就递给我一块钱。

“买半斤盐面子，快去快回。”接着她又叮咛道，“剩下的钱别丢了。”

南大街的那家国营副食店营业员将称好的盐用纸包好，连零钱一并交给我。我居然发现零钱有七角多。在回家的路上，我的步子越来越慢，最后一咬牙，我掏出了我的手帕。

我的手帕是用来擦鼻涕的，上面粘着一些干结了的鼻涕，脏兮兮的，揉成一团，都不能完全抖开。我从零钱中取出一张两角一张一角，小心揉成一个虚虚的小团，又细心把手帕展开，并尽量不破坏原来鼻涕沾粘的地方，将小钱团塞进去，把手帕团裹起来，再抖一抖，看小钱团掉不出来，就装入口袋急急忙忙向家赶去。

母亲接过盐，又接过了我交的钱，突然脸色一变，问道：“就找了这些？”

“就找了这些。”

“胡说！”母亲生气了，“过来！”

母亲把我衣服兜翻了个底朝天，把彩色玻璃球、几个皮筋绳看都不看扔在一旁，而对十来个用烟盒折叠的三角片、还有一团纸之类的一一仔细检查。

然后，母亲捏起了我的脏手帕，皱了皱眉。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只见母亲捏着脏手帕抖了抖，什么也没有发现，就掼到我手里，哼了句：“你看脏成啥样子了？”

母亲不再怀疑我，一边做饭一边骂道：“一天不知道学了些什么，到现在都还算不来账。你说，哪个营业员？我要找他去，少找了钱难道自己就能贪了不成。”

我不知道母亲后来有没有去找，她再未提及这件事。而我，则是如愿以偿地买到了小人书《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小城往昔19

同学借给我的《小公鸡历险记》我很快就看完，但与我付出的代价更相符的应该是那本没有名字的破书，虽然有许多繁体字不认识，却让我痴迷了好久。这本书没有开头的开头写的是“船火儿大闹浔阳江”，没有结尾的结尾写的是“没羽箭飞石打英雄”。里面的及时雨宋江、船火儿张横、神行太保戴宗、黑旋风李逵、没羽箭张清等好汉，我从来都没有听人说过，那个时候也没有人给我们讲这些，我就这样糊里糊涂地遭遇了他们，里面的故事让当时还不到十岁的我突然意识到，原来书中有那么多我从未感受到过的人和事，这让我非常新奇和惊异。那些天，我在拉风箱烧火时，我在吃饭时，在被窝里，甚至偷偷在课堂上，我完全沉浸在了书中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