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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节的浆水面

母亲节的浆水面

作者: 蔡睬 | 来源:发表于2018-05-11 23:10 被阅读0次
    母亲节的浆水面

    昨天是母亲节。头天外甥就问:你准备怎么给奶奶过呀!我:那是洋节,咱不过,再说你奶奶也不知道。

    话虽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一些惦记。但早上照例是母亲早起,我睡懒觉,老人家早起,也不吃早餐,就开始扫地擦家具。尽管她很小心,怕弄出声响来吵醒我,但已有轻微帕金森症的她,还是很难控制住自己发抖的双手,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响动。我半睡半醒的,心里有点烦,想起床洗漱,又懒得起来,想睡又睡不踏实。只好装睡。

    几乎每天都是这样。有时实在是烦,忍不住就对母亲喊两句:“你先吃东西好不好,别弄了,我还没睡醒呢!”

    母亲耳背:“你说啥,要起床了?” 就知道和她说不清楚,敷衍她:“没啥没啥。”

    可话音还没落,她就坐到了床头,颤抖的手早就伸了过来,摸着额头急急地问:“是不是不舒服啊,感冒了?”觉是睡不成了,心里窝了一股邪火,但只能耐心:“真的没什么,你忙你的,我再睡会儿!”

    母亲还不放心:“真没什么,真好着呢?”我连连推开她的手:“真没什么真没什么!”不经意间,说话的声音就高了声调就硬了。母亲也带上了情绪:“没什么就没什么,你那么高声干什么,嫌我呀!”

    我只能讨饶:“我的妈呀,我不是怕你听不见吗,声音就大了点儿,你想哪里去了!”

    这样的交锋有好几次,几乎都是同样的过程同样的话语同样的结果。每当姐姐们来家的时候,我总免不了向她们报怨:你不知道,你妈现在有多烦人!直到有一天再次这样交锋后,母亲讪讪地走出房间,我因为内急上厕所时,看到她一个人在阳台悄悄抹眼泪。我过去抚着她的肩,母亲也没回头,抬起手抚着我的手背说:“人老了,总是招人烦!”我无语,只能俯下身,紧紧地搂着她。

    所以后来,只好装睡。母亲却变得越来越小心,越小心结果响动越大,响动越大,她就越惶恐。有好几次,我眯着眼看到,母亲是那么慌张地往我房间里张望。

    母亲节头一天,俱乐部打球,人少,不够换的,四五个小时几乎连着打,太累了。第二天早上被母亲照旧吵醒,但假睡一会儿就变成了真睡。睁眼的时候,床头坐着一个人,是母亲,她什么也没做,只是愣怔怔地看着我,不待我说什么,她先说:“今天睡美了,我没吵着你吧!”

    转身从床头柜拿过手机一看,都中午12点过了,不知道她在床头斜着身子 ,跨着半个屁股,这样委屈艰难的姿势坐了多久。连忙抹一把眼屎糊着的眼睛问她:“你吃过没有?”母亲一笑:“早上吃了些点心,现在到中午了!”我赶着紧儿地说:“我做我做!”

    我去卫生间,母亲在后面喊:“不睡了?”“不了!”我高声回答了一句,可母亲还是不放心:“真睡够了,真不睡了?”我只好再大声一些:“不了!”

    等我出来时,母亲早点叠好了被子,收拾好了床铺。突然就想到今天是母亲节,应该不能像平常一样,随便做点饭,哄母亲吃完,就出门去上班或者玩自己的。

    也是犯懒,便问母亲:“外面吃去吧?”母亲还是一贯没有主张:“你说怎么就怎么吧,我现在就是跟着你蹭饭的,能吃个饱饭就成!”我再问她:“反正我不想做,那就到外面吃,你说吃啥就吃啥!”

    这个问题,以往问她总是等于白问,她总会回答你:我一个老婆子,知道吃啥呀,啥都行,跟着你们吃就好。但这次,母亲却没有这样回答:“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浆水面买,我想吃一口!”

    浆水面是兰州最常见也是最便宜的面食。凉开水或面汤泡了蔬菜发了酵,变得酸酸的,凉凉的,就是浆水。浆水面就是用浆水做汤的捞面,夏天吃,败火,但没多少营养。本想反对,总归是过节啊,怎么能吃这寡油少味的面呢,但转而一想,母亲终于有了自己的主张,顺着她吧。

    扶着她到了有名的槐宝店,要了两碗面,半斤卤肉,两碟小菜。很奇怪,母亲没有像以往那样反对:吃个面就行了,还要这么多肉和菜,多贵啊!卤肉的味道不错,母亲吃得也香,最后一片,母亲没动筷子,指着对我说:“吃了,你吃了!”我知道,这片肉,我吃了比她自己吃了还香。就没推辞,夹起来香香儿地吃了,母亲满眼窝子的笑。

    想陪着她去公园转转,听听老人们吼秦腔,没想到她断然拒绝了这个提议,说到家门口坐坐就行,让我爱干啥干啥去。

    我知道,母亲不是不想去,她是知道我没耐心陪她,怕给我添麻烦。就像上次陪她过去,秦腔实在刺耳,陪她在那里如坐针毡,便推说自己还有事儿,告诉她散了场子,先往西再往南,怎么怎么走就能回家。不待母亲多言,便逃出人群,回单位上网去了。

    春天的白昼还不太长,6点多的时候又起了沙尘,天地一片昏黄,在网上玩得忘乎所以,把什么都给忘了。直到一个陌生电话打来:“有个老太太,迷了路,让我帮忙给打个电话,你快来接吧!”这才想起,是自己把母亲一个人丢在了公园。赶快跑过去,看到母亲一个人在街边,眼睛望破地看着每一个过路的人,看到我,昏暗的眸子像星星一般闪亮了一下,拉着手就不松开。

    我心里着急,忍不住责备她:“离家又不远,告诉你往西往西,怎么就偏偏朝东了,亏得还记得我电话,要么,丢了怎么办?”母亲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我明明儿记得是往西的,可不知怎么就走糊了!”

    我没有注意到母亲的委屈,依然很严厉:“身边有黄河呀,河是朝那个方向流的,顺着是向东,逆着是朝西,记往了没有呀,要记不住,下次不带你到公园来了!”母亲攥着我的手本就微微发抖,这时突然又更为猛烈地抖了一下,我这才意识到话有些说过了,便安慰她:“你还是挺厉害的,知道问人,还能记着我的电话,下次来公园,我陪你到底。”母亲什么也没说,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了声“人老了!”

    母亲断然否定去公园听秦腔的提议,是怕自己再找不到回家的路,耽搁儿子的正事。在她心里,自己的事再大都是小事儿,儿子的事儿再小都是大事儿。犟不过她,只好送她到家门口。家门口是繁华的商业步行街,红男绿女,商业叫卖,眼前就是过往的人流,母亲坐在那里,并不适应。

    没有一朵康乃馨,没有一声祝福,只一碗浆水面,母亲节就这样过去了。我的母亲--母亲!

          写于2009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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