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试图张嘴说些什么，干涩的，紧绷的，像被榨干一样，身下流淌的血液带走了体温，带来了巨大的痛楚。随着血液的流失，少女失去了活力也失去了一切。。。白天，这片古老的森林绿意盎然，纯洁无辜，正如还没有被罪恶侵蚀的那片最古老的伊甸园。然而，在夕阳最终消散的这一刻，落叶映衬着夕阳的余晖闪着片片血红，树冠的阴影里充斥着无尽的黑暗，深邃而且恐怖。“啊啊啊啊啊”娇弱的身躯冲向庞大的黑影，混合着凄惨凌厉的尖叫，是男人还是少女？单凭声音已经无法判断了。血，就这样涌出，从这里，从那里，像春天解冻了的河流一样逐渐汇聚，在身体下融合成了模糊的一团。像冰冻了已久的河流，已极快的速度，流出，淌着，晕染了夕阳西下的树林。黑暗的降临，闪着红光的血河很快就消失不见，成为一团团普通的黑色粘稠液体，一团巨大的形体，在黑暗的密林中窸窸窣窣的，碾压着他身下的枯叶。这声音惊动了森林里古老的族群，远处，一只巨兽从黑暗中走来。。。“好渴。。。好渴啊。。。”少女的声音，少女从刚才开始一直试图说的就是这几个字，一盏灯的亮光照在她的脸上。看清了她的脸，持灯者的震惊使光源晃了一晃，很快又平稳的向前推进着。此时，趴在一个强壮男人的身体上的少女抬头凝视着灯光，从脸上划过的发丝随着暗红色的血液黏在清秀的面颊上，毫无血色的的面庞上赫然的伤口流着触目惊心的血量，唇边的大量鲜血并不是她的，来自倒在地上的强壮中年男性——那位带她前来的猎人。依旧是无声，眼神如死一般的平静。存活的少女此时已经擦干了满脸的血迹，换上普通的睡衣，蜷缩在床上，眼神迷离的盯着床头的那盏并不亮的灯。“我想我应该知道你是谁了，可是你竟然能杀了他，这又让我觉得不知道你是谁了，你到底是谁？”灯光照不到的一个阴暗的死角里，传来一个缓慢有力的声音，有些尖锐，像是个少年人。“哥哥，你在猜字谜么？”一个柔柔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调侃的味道。“要不别问了，她是不是疯了。”沉静的声音，是来自另外一个人的。“疯了？疯了在我给她包扎伤口时还打我？就给她换件衣服而已。。。我们这儿又没有女孩子。。。你们还让我来。”一个男孩子边说边从黑暗的阴影中走出来，他站起来和刚才坐下时的高度没有太大的变化，显然个子并不高，但由于屋内的烛光角度把他的身影拉得修长。最后说话的那个男孩子也就中学生的年纪，稚气未脱的脸上有着不相称的庄严神情。“抬头，睁开眼睛。”他的一只手抬着少女的下巴，另一只手伸向少女黯淡无光的眼眸。“啪！”少女纤细的胳膊竟意外的有力，打开了托着她下巴的那只手。“碰！”但接下来失去意识的少女还是只能乖乖的垂下双臂，顺从的接受着检查。“没问题的，大哥。她就是缺水了，喝血的行为也应该是过度口渴造成的吧。”板着脸揉了揉小臂，那个男孩冲着黑暗的方向说到。“一巴掌打昏女孩子，还真残忍呢~”是那个柔柔的声音。“好了，就到这里吧，等她再次醒来再说。拾壹，你盯着她就行，其他人，跟我处理掉一切痕迹。狼这会儿应该把尸体处理完了。”又是那个尖锐有力的声音，这个少年人就是这里的首领，森林的王者——矮人国王。少女的伤并没有什么要紧，受伤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但受伤的心却一直无法恢复。她沉默了几天，今天已经有精神和国王进行一次时间较长的谈话了，谈话的具体内容没有人能知道，除了国王对他的兄弟们透露出的一些内容外，很显然，国王一定还隐瞒着什么。“就这些么，大哥？”名为肆的男孩子第一个表达出不满。他的声音很柔和，但性格却是最冲动的。“送走她，这是最好的选择。”沉静的声音是一个同样个子不高的男孩子，和他的兄弟拾壹身高还矮一点点，他们的年龄最接近，他叫做拾。“大哥，我们不能为了她惹恼那个女巫，但是，这也不是她的错。。。可她是个公主啊，竟然也是。。。”拾壹，就是在几天前一冲动打了少女的那个男孩，这几天由于经常照顾少女早已缓解了和少女之间的紧张关系，此刻他是了解这个秘密最多的人，最为年幼也最聪明的他即使看上去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庄重，但还是缺少对保守秘密的警觉。“拾壹！关于她的话题就到这里了，等她完全好到可以走动之后，我们秘密把她送回王城。已经三天了，不能再耽搁。接下来谁来说说叄和伍他们几个现在到哪儿了？”森林的王，用绝对命令的口吻结束了刚刚的话题。“你不用干活的！”拾壹快速跑过去，帮着在整理床铺的少女。“谢谢你们，我只是想做点什么，总这么待着我怕自己会。。。”少女低下头，害怕触碰到一些记忆。“不要乱想了！你根本没事儿，那是自卫，自卫懂吗？”拾壹拉过少女手中的床单，熟练的叠好。“还没我叠的好呢，诶诶~别，别哭啊~”拾壹迅速扔掉叠好的床单去追跑到屋外的少女。“我。。。我也不想，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成了那样。。。对不起，对不起。”少女哭着，拾壹无奈的看着她，坐在她身边，三天来她的伤确实好得异常的快，但她的情绪一直是这样。只在自己面前才这样哭吧，那天在大家面前打招呼挺好的，和大哥谈话那么久也没哭过。想到这儿，拾壹心里有着一丝丝的温暖，他对这个故作坚强的女孩子很有好感，那天失手打了她，他一直对这件事很抱歉。“我想。。。我觉得。。。你，你不应该是这个哭哭啼啼的样子的，公主。”拾壹诚实的说，他对公主的好感更多的在于觉得他们俩很像，一样的年纪，一样的弱小，而且，一样希望自己坚强。“你的手法很冷静。。。就像已经准备好一样。。。”“你？！”少女惊慌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身旁的少年。“不，不是的，就连我也不知道，大哥绝对为你保密了，其他兄弟都不知道的。我检验了尸体才。。。才隐约感觉到。。。”拾壹的声音渐渐放低，像是做错了事，他怕少女再哭出来，也怕少女一直就这样用哭哭啼啼的样子面对今后的日子。“你真的很特别，你是有所准备的，对吗？”“嗯，豌豆。。。”少女眼睛盯着地面，似乎要用目光中的灼热将脚下的绿草烧成灰烬，鼓起勇气，她一口气说了出来“豌豆有毒，我知道猎人是派来杀我的，我在他的水里放了豌豆，我。。。我也没有办法，所以，他不是死于刀伤的，对吗？”“我负责检验尸体，他的确是因三十二处刀伤失血过多而死，现在的你在和我说谎。”拾壹有些不高兴的转头，他以为这几天对少女的悉心照顾会使他们的关系比他们更加亲密，少女还在对自己撒谎。因为自己不是握有权柄的森林国王吗？因为有些事情只能是公主和国王之间达成秘密协定的筹码吗？弱者，从来都是不能了解真相的。“也许吧~豌豆的确是剧毒的，可那个女孩儿并没有下手。”少女的声音变了，拾壹惊慌的看着她，金色的长发低垂在脸颊两侧，白皙的皮肤没有一丝丝的红润，这个声音，这样的状态，一种无名的压迫感和一种冰冷的气势，没错，这才是那天自己会出手打了她的真正原因，因为此时的少女给人带来的感觉只有令人窒息的恐惧。“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能活到现在的这个普通公主并不是一个人，活下来的是‘我们’这就是我跟国王谈的条件。”“对不起，我明白了。不是我主动问的，我。。。我会保守这个秘密的。”不由得挺直身体端坐起来的拾壹郑重的说道。“你，很喜欢小公主吧？”“呜呜。。。她的感觉很像我们几个的妹妹呢~”“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公主而已，你的妹妹曾经也是公主吧？”“她曾经也是。。。为了救我们。。。”“公主都是这样的，牺牲自己，保持完美，愚蠢至极！”“公主才不蠢，她永远是最好的公主，活在故事中永远快乐幸福的公主。我的妹妹，和这个小公主都是！”“永远活在故事中？这就是你要的结局吗？”“。。。。。。”“跟我讲讲她吧，我想听你再说一遍，你们的妹妹，那个矮人族小公主的死。”少女在‘你’这个字上加了重音。“我们兄弟十一个，我是最小的所以叫拾壹，很久以前还有一个比我要小一岁的妹妹。住在一个幸福的国度，如童话故事一样的国度，嗯，就是那个名为野天鹅的故事。你一定知道这个故事，十一个王子和一个小公主在故事的结尾也一直幸福的生活着，之所以故事的结局是那么的幸福和完美是因为公主从女巫继母那里救出了所有被变成天鹅的王子，她夜以继日的编织着荨麻制成的衣服，只要我们穿上这个就能恢复人型，最后十一个王子和公主一起拯救了国家，都活了下来。。。这个故事就是我们的矮人族，但是，没有荨麻，没有天鹅，也没有人能够拯救我们。那是一场由王后勾结外臣造成的宫廷内乱，那天忽然有士兵冲进会议室，把大哥他们软禁了。我们几个还没有成年，不能参加会议的一接到消息带着妹妹一起往宫外跑。。。妹妹，嗯。。。因为身体弱，还是被捉住了。。。。不过，她的确救了我们，为了救我们自己受苦，就和故事中的公主一样，他们最后也没能逼迫她说出我们的藏身之地。。。就这样，毫无声息的，没了音讯。后来我们听说，她，自杀了。。。”“就这些？我倒是听说那年公开处斩了四位叛国的王子和一位公主。诶。。。那个，你，还好吧？”少女抬起胳膊拍了拍男孩的肩，他低着头沉默着，这段回忆触及了他内心深处的伤。“我果然更喜欢你讲的版本，弱者，连死都不配。不过，平淡无奇的消亡才是真实。你们，想过复仇吗？”“虽然大哥一直没有停止过这个计划，不过，随着军队内重臣的倒戈，已经没什么希望了吧。国内也稳定下来了，民众一直不温不火的，甚至新生的一代人都不知道我们真实的历史了，也不会有老臣站出来主动支持大哥复位的。”“不温不火。。。”少女若有所思的嚼着这个词，只要还能生存，再多的欺负与苛责都能忍受，沉浸在一个有着美好结局的故事中就能暂时忘掉曾经的伤痛，故事中的公主永远是善良不争的，但那些为了拯救她而死去的人呢？“民众只会记住故事中公主的善良，并没有接受教训，那样的公主故事简直愚蠢。”“啊？”男孩对这样一位纤细的少女能说出这样的话表示震惊。的确，在这样一个阳光灿烂的草地上，谁也不会料到并肩而坐的爽朗少年和明媚少女竟然在谈论这样的话题——复仇与死亡。“只有在强权统治之下偶尔显露出来的那一点点仁慈才能显得有分量，一贯的善良与仁慈从来没有人看得到。所有的公主都只是在一味的挣扎退让，所有人都认为公主就应该那样隐忍和牺牲，凭什么？”少女恨恨的说，说话间用脚捻平了周围全部的草叶和草间的全部小生灵，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前方。“虽然无权过问你是谁，但，还是请你保护好小公主。也许你说得对，但是她是个普通的公主，应该尊重她自己的选择。”少年局促的坐着，低下头不敢直视少女的眼睛，看到草地上扁平的几具动物尸体，慌忙移开眼神。从那个女孩子身上渗出的气息，冰冷刺骨。“我会等她自己做出选择的，当然也会激励她一下吧~愚蠢的普通小公主。”少女站了起来，挥挥手，不远处一位骑在白色的巨兽上的少年也在向她远远的招手。是森林的国王，矮人族兄弟们的大哥，看来是时候护送公主回到她应该生活的地方了。“再见了，拾壹。谢谢你的故事。别那么失望，稍稍透露一点我们的盟约给你：我们不久还会见面的~”少女双手背后弓着身子凑在男孩的耳边小声道别，轻盈的原地转了一个圈，径直向巨兽的方向走去。。。“你打算怎么做？”少年微微偏着头问坐在那头雪白巨兽前侧的少女。眼神里充满了期待与怜惜，他知道很可能没有答案可又想知道她的回答，从那一天起，他被她深深地吸引了，冷静而果断的谋略，为了生存而做出的残忍的举动。眼前的少女甚至比身为王者的自己强大得多，不管是从国家的利益还是本人的意愿，迎娶她，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忍耐然后强大。”少女绽放了一个明媚的微笑，眼神里闪着异样的冷光，和几天前那个蜷缩在床脚的少女判若两人。少女的回眸使得两人二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马上就要碰上少年鼻尖了“啊啊，请原谅”随即收回笑容，低眉垂眼，局促而笨拙的从巨兽的脊背上滑下来。小心的不触碰到少年结实的身躯。“碰！”着着实实的摔在城门口的砖地上，又慌张起身向那位高大巨兽上的少年王者鞠躬“嗯。。。谢谢你们，救了我，我得走了。”头也不回的向几步之遥的王城城门跑去。“呵，这才像个普通公主的样子，不过，可不是我认识的你！”少年自言自语的摇了摇头，俯身对巨兽发出了出发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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