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

若是这世上有让我挂念的美味，那就是外婆的炒饭了。

01.

记得很小的时候，我在外婆的家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外婆的家在安徽东部的一个村落里，村子里到处都是形态各异的杨柳树和不知名的花草。淮河静静的从村落旁流过，而外婆的茅草屋就在河边，只和淮河隔了一道四米多高的堤坝。

夏日傍晚的时候，外婆总会拿着那把老旧的用芦苇叶做成的蒲扇，缓缓地走上堤坝，和村子里的人一同乘凉、吹风。而我总是跟在她后面，学做她的样子，把手背在身后，屁颠颠地跑上去。我想到河边去走走，外婆却从不让我一个人下到坝子的那一侧，虽然堤坝和淮河之间还有十米左右的滩涂地。因为村子里的人都说河里有水鬼，专拉小孩子下去，千万不要到水边去，更不要捡水里任何的东西。现在想起来，那不过是防止小孩子到水边玩耍的幌子罢了。

我很黏我的外婆，不管做什么事，我都要和外婆在一起。记得有一次，我随着外婆去隔壁的村子随礼，还看到过一个拖着铁链子的大气球从屋顶飘过，至今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在我的印象里，外婆从不发脾气，也从不着急，像是浮在水里的睡莲一般让人心安。一次，我栽进了仙人掌的盆里，扎的满身是刺，外婆就那么举着蜡烛让我母亲用针挑出一根一根的刺。在暖黄色的火光下，她依然平静如水，那可能是我第一次体会到气质这个词的含义吧。

02

上学之后，一般只在寒暑假才会去外婆家，每次去都要住上一段时间。小的时候，我的肠胃不好，即时是现在，也是一样。我早晨吃不了油腻的东西，所以一直拒绝吃炒饭，可我从不会错过外婆的炒饭，她炒出来的饭每一粒都被分离开来，也没有很多油，伴着自家腌制的豆瓣酱，我能吃到撑。说实话，外婆做饭比我母亲要好吃些，为此，我还多次抱怨母亲没有和外婆学做菜。

大概是05年的夏天（具体的年份记不太清楚），暴雨下了一夜，天亮的时候，雨水竟可以漫过我的小腿了。外婆家发生了洪灾，淮河的水已经逼了过来，好在有这个堤坝，才阻挡了河水的漫延。河堤的一边是淮河，一边是低洼的村子，都已经变成了水世界。村子里的人都搬到了堤坝上，住着蓝色的救灾帐篷，盖着蓝色的印着求债字样的被子。

我舅妈的父亲是一个能工巧匠，他做了一艘小木船，那时的我最开心的就是跟着母亲和姐姐划船出去，去到原先是一片麦田的水域里。母亲在船尾撑着篙，姐姐摇着交叉式的橹，我就坐在船头脱了鞋，把脚放在浑浊的水里，像是在演示一套水上轻功。那个暑假是我最开心的暑假，每天乘船戏水，抓鱼摸虾，玩的不亦乐乎。

再后来，外婆还有村子里的人就陆陆续续地搬去了镇里，原先的村子也逐渐被拆除，变成了新的田野。所幸一个村子的人在搬家之后还都住在一起，还和以往一样在一起择菜拉家常，只是再也不能那么轻易的爬上坝子，看一看熟悉的河流了。

03.

搬去镇上的第二个年头，舅舅就得了重病去世了，大家都瞒着外婆，一直到把舅舅的遗体从医院带回家，开始吊唁，才告诉外婆。舅舅家早已乱作一团，我就站在角落里，第一次看到外婆哭的那样伤心。我很想上前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舅舅是在晚上出的殡，棺材抬走的时候，外婆晕了过去，当时的我很害怕，还好后来没有更严重的事情发生。

外婆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有些时候，和邻居谈起舅舅，她还是会止不住的点眼泪。外婆之后和表姐住在一起，也就是舅舅的大女儿，表姐家的孩子古灵精怪，给外婆的晚年增添了些许乐趣。

我高中毕业的暑假，外婆生病住院了。我第一次体会到害怕失去她的恐慌，在医院不到一星期，外婆就变得意识模糊，最后在家人的劝说下才同意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不久便出院了，外婆的病情逐渐好转，我也开始了大学生活。

去年寒假回来的时候，外婆又生病了，但她不愿意去医院，一直在家里打着点滴。我去看了她，以为外婆和以前一样，只是肾结石的毛病又犯了，过些天就没事了。回家后，在除夕那天的下午，我还在和母亲说初一去外婆家，母亲也满口答应。可我不曾想外婆在当天夜里就去世了。

外婆走的很突然，突然到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事情，当时的我脑子一片空白，连悲伤都没了感觉。我后悔没有留在外婆家，陪她走过最后一段路。现在外婆葬在那个村子的田里，距离淮河不过400米远。淮河，它会好好的守着外婆的。

04

外婆，我的胃不好，我想吃炒饭了。

外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