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一只废弃不用的碗橱,被我重新装上玻璃,刷过漆后,用来安放得而复失,又失而复得的书本。
父亲从千里之外带回来的旧单人床,也被我重新上了漆,用来安放疲惫不堪的躯体与灵魂。
鸣虫叽叽,蛙声呱呱的夏夜,因电压不足而略显暗淡灯光下,透过微微发黄的字里行间,神游于红与黑中于连的世界,德伯家苔丝悲情的人生,抑或何其芳诗意的画梦人生,郁达夫水样的春愁,范若丁娓娓道来的白河纪梦,迷迷茫茫中,似梦非梦,真耶幻耶?
有时夜里停电,到屋外走廊方桌边秉烛夜读,庭院里月光如水,洒落一地,四周寂无人声。读倦了,便合上书页,踏着月光,推开吱呀作响的后门,走过竹影轻摇的石桥,绕过低矮幽暗的猪圈,穿过不复存在的旧城门,迈入灯火昏黄的食杂店,摸出身上仅有的几张纸钞,买上一瓶米酒,和一包下酒的花生米,转身低头在月色中踩着自己的影子,重新回到方桌边,对着桌上烛火和满庭院月光自斟自饮。若是没来由地想起“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之句,或是年少的郁达夫和赵家女孩在月下无言的相对,内心便涌起不可名状的柔情。
夜半时分,书窗外传来沙沙沙击打声,细密雨点在龙眼树枝叶间响成一片。朦胧睡眼中,好像又回到童年,屋檐下水流如注,跟我一起躲雨的,还有家里养的一只老母鸡,和它的一群雏儿。我们把家安在哪儿,它们就跟随到哪儿。
书架上,母亲到集市里买回来的时钟滴滴答答响个不停。孤寂的灯光从墙壁彩色挂历上反射过来,五彩斑斓,迷蒙虚幻,我看见雨水泛滥成灾,淹没了那片林地,静静斜立于水中的树木,把树影投在荡漾的碧波里,幽静凄凉。有几棵树已枯死,厚厚青苔攀附在灰白树皮上,野草四处疯长,弥漫整条堤岸。清风微拂,我似乎又见到熟悉的身影和笑脸,从林间空地走来,呼唤着我的小名。
我的视线再次模糊,泪光闪烁中消失了所有影像。我知道,相逢的人,终有一天会再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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