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你时间就是一颗子弹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妈跟我说起我外婆。我妈说我外婆一直到死都过得很累。

记忆里对外婆这个人没有大多印象，她在我六个月的时候就死了，被车撞死的。我小时候是外公带着长大的，感觉外婆这个人无论她是否存在都不会让我的记忆发生偏离，就算她不存在，我的记忆也是符合逻辑的，她貌似对我的生活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关于外婆过得很累，大概可以说那个时代的女人都过得很累，很艰难。毛主席提出男女平等之前，女子要三从四德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我妈告诉我外公之前打外婆骂外婆的时候，外婆一直在哭，但是除了哭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那种无可救药的旧社会，女人可以没出息到这种地步。但是我了解外婆是性子刚烈的女子，至于那些束缚她的东西，在跟多年之后的现在已经消退很多了。很多东西都是需要反抗的，反抗在外婆的生活里是一直被打压的东西，如此作为一个隐忍的女子，还有什么是她所做不到的。

精神的煎熬远大于肉体的疼痛，所以有人在忍受仇人鞭打的时候可以死守一个重要的秘密。关于外婆和那些被鞭打的女人，怕是早就不怕疼了。眼泪也只是留给别人看的，让人时刻知晓她们这些女人还在受煎熬，还不能挣脱一些东西。也许到她们死的时候都觉得女人可能一辈子都只能被男人踩着，就像我外婆死去那样。我不知道外婆死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我亦不知道她恨不恨外公，至少她是难过的，为她留下的世间的巨大的悲哀与残酷性。她是不是分不清了她卑微的人生的始作俑者是外公还是旧社会。她大概是有怨念地死去的。只是觉得可惜，外婆还应该再活长一点，让我再多看着她几年，让我在改革开放以后看着她和外公多几年安生日子。有时候可以这样笑着，做她喜欢做的事情，理直气壮地拒绝外公给她安排做的事情。家里只有一张外婆的照片，我见过，可是却一直记不得她的样子，她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子，在我妈眼里她是不甘的女子。

我不怪外公以前所做的事，他和外婆的事我一个外孙女压根就管不着，何况外婆早就死了。但是作为一个外公，他给了他的外孙女满满的情感，为他的外孙女做一切幼稚的事，迎接除了他自己的孩子之外，他这辈子迎接的另一个婴孩。他做得很好了。这也是为什么我爱他胜过爱自己的父亲。他可以身心疲惫地朝我走来，又不让我感觉他的疲惫。外公是一个伟大的男人。

我告诉你时间就是一颗子弹。那颗子弹射穿了外婆的心。

（文/贾熙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