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连续几天没有收到喜喜的消息了，我不知道再给她发消息合不合适，我认为我们可以说是达到无话不说了，但即便这样，再开口却令我无比为难。

喜喜会在干嘛，喜喜和我毫无疑问关系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是一个我想忽略却又不得不面对的问题。问题与其说在于学妹，不如说在于我，我脑子一团浆糊，课设也改的心不在焉，漏洞百出，导师林老师也对我最近的状态相当不满。

“要不要休息几天？课设可以先放一放。”林老师关切的问。

我摇摇头，离开了教室，在校园里闲逛，猛然发现自己已经变得格格不入，阿依古丽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已经好久没见到她的身影，周围的脸一张比一张陌生，却又相似地如此千篇一律。我突然意识到我是毕业年级，这个学校马上就要像新校区一样，再也不会有我们的影子了。我感到很烦闷，看了一下表，将近十一点，学妹已经约我中午吃饭，喜喜怎么办？我又想到了喜喜，乱到像一堆缠绕不清的毛线。

接到了鹤的电话，“中午一起吃个饭吧，那两位大仙准备出府了。”

我考虑了一会儿，“行吧，还是川菜？”

“那当然，我们可是无辣不欢。”

挂掉电话，我立刻给学妹打了电话，说明情况。

“好吧，害得我白化的妆了，”学妹抱怨，“但是不要喝太多酒哦，记得你欠我一次妆，当然还有一顿饭。”

喜喜，我又想到了喜喜，真的就这么突然消失了吗？我看着喜喜的微信头像，纠结了半天，发了一句还好吗？

果然二位大仙出府不同凡人，比特穿着一件灰色背心，包裹着两块胸肌，熊一脸没睡醒的样子，拖拉着拖鞋在川菜馆门口等着我。

我慢慢悠悠地走过去，一家一家地看店名，想着喜喜评论过哪个名字起的好，哪个名字起的太俗。

“终于来了，”熊在门口喊到，“肚子都饿扁了。”

我看了一下表，十一点半，“又几顿没吃了？”

“我觉得用顿来衡量进食不是很精细，”熊说，“我改用时间制，一小时前喝了瓶橘子味汽水，十八小时前吃了一桶泡面和一个驴肉火烧。”

比特已经点好了菜，“工作怎么样？”我问鹤。

“不打算找了，还是留学吧。”鹤淡淡的说。

“你呢？”

“我？”比特还在看菜单，“人与人之间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就像你们可以考虑留学、读研，在人生的轨迹里自己的想法是主菜。而我，自己的想法最多只能充当个调料，妹妹还要上学，父亲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女朋友每天都在吵，我除了回去，别无他法。”

气氛有点压抑，熊便开始自嘲自己的恋爱。“好家伙，晚上说是要抓娃娃，抓了五百多块钱的。”熊谈起自己的女朋友，“一点多商场老大爷都熬不住了，现在的女生呵。”

比特习惯性的要了两瓶酒，我是坚决不喝的，自己酒量也实在不行，比特酒量好，但酒品差，喝多了就喜欢闹事，以前有冲闯过无人性用品店的恶迹，幸亏没人报警。鹤与比特一杯杯的喝着，熊已经困得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我突然意识到以前说过的能聚在一起过四年是缘分这句话是多么的可笑，哪里是缘分，不过是某个随机分组的电脑软件，一次运行而已。生命中这么多人来来往往，毫无疑问毕业后我们也会逐渐淡化，直到不再联系。人算群居动物，但好像大多数都有一颗冰一样孤寂的心。可有可无的人，我这么想。就像喜喜？就像喜喜。

我提前离开了饭店，推辞导师找我。刚出门，学妹站不远处，提着奶茶，一条黑色的蛋糕裙，我本想说是千褶裙，后来学妹纠正说这叫蛋糕裙，上身一件白色轻纱，可以看出，确实化了很精致的妆。

“我越想越亏，”学妹说，“化这么好的妆，你又看不到，实在亏得不行。”

我表示抱歉。

“过来，”学妹一把拉过了我，“我闻一闻你有没有喝酒。”她像只小狗一样在我身上用力一嗅，“没喝，诺，奖励你的。”

我接过奶茶，表示感谢。“不加珍珠，糯米双份，知道你事多。你来闻一闻我头发。”

我凑上去嗅了一下。

“香吧？”

“嗯。”

“刚洗的。”

这时比特他们走了过来，比特喝的有点多，从额头一直红到脖子，走路有点飘。“我说你怎么会这么积极的去课设，原来早就有约了啊。”熊开玩笑。

我互相介绍了一下，学妹友好的摆了摆手。

“行了不打扰你们了，我们先回了。”比特说，“我说，你小子可真是艳福不浅。”

我一阵脸红，学妹却像没事一样，大大方方地一笑。

“喂，我说，”比特他们离开后，学妹说到，“化了这么好的妆，也不带我走走？”

“喜欢看猫吗？”

“一般。”

“那逛商场呢？”

“俗气。”

“民园那一带去过吗？就是那个像古罗马斗兽场一样的东西。”

“去过，但是没有好好逛过，好了就去那里吧。”

虽是下午，但太阳确不像以往一样强烈，有点像冬天的太阳，暖烘烘的。斗兽场里的假草地上，坐满了打着遮阳伞的游客，昏昏欲睡，小憩一会。学妹也紧挨着我坐下，撑起遮阳伞。前面一个小姑娘扎着两个马尾，在玩着一个像竹蜻蜓一样的玩具。

“喂，你说，”学妹说，“你为什么不早点认识我？”

“怎么讲？”

“早点认识，我们都可以过的不那么孤独吧？怎么，以前有过女朋友？”

“有过，谈了四年多分手了。”

“分的肝肠寸断？”

“没有，干脆利索。”

“我觉得我们可以多交往一点，”学妹说，“怎么说呢，你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

“在哪方面？”

“看过《月光宝盒》吗，紫霞认准了至尊宝拔出宝剑。我特别喜欢费雯丽和赫本，也不是这两个人物，而是对老电影和经典小说痴迷。我也发过誓要找到一个和我一样的人，但是你也知道，这样的人实在难找，这不这么多年了，才遇到你一个？”

“这叫亲切感？我怎么觉得是两个怪胎趣味相投呢？”

“行行，怎么说都行。”

小女孩被她妈妈带走了，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不断有人从我们身边擦过去。学妹和我起身，继续闲逛。

“知道吗，”学妹说，“我讨厌吃长的丑的东西。”

“吃到肚子不一个样吗？”

“那可不一样，我一直认为吃漂亮的东西人也会跟着漂亮，从内而外。”

“比如你不吃什么？”

“毛蛋。”

学妹在一家小书店前停下，书店建筑整体是意大利风格的，我正感叹漂亮，一抬头发现到了意大利风情街，窗户上两盆黄色的花沿着墙壁开放着，石板街道从两栋楼之间穿了过去。学妹进去，从书架上一本本地看去。

“我喜欢这个书店。”学妹说。

“也是因为漂亮？”

“不，你看书架上一本励志书都没有，全是小说。”

“小说才是经典。”我说。

“对，小说才能折射出自己的想法。以后咱俩合资也开一个，全是我们喜欢的书。”

“那估计赚不了多少钱。”

“没关系，能够吃饭就行。”

“够理想化的。”

学妹歪着头看着我，“理想化是好的，说明是可实现的。”

晚上吃了烤鱼，学妹室友突然有急事住进了医院，烤鱼吃到一半就急急忙忙地赶了出来。

“实在对不起，本想多待一会儿的。室友性格也比较内向，很安静的一个女孩子，除了我也没什么说得上话的朋友了。”

“没关系，赶紧回去看看吧。”

学妹拦了辆出租车，上车前暗示我记住车牌号。“到了微信给我说一下。”我说。

我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凭感觉向着学校的方向。海河的冰面早已化掉，一艘游船带着游客从桥底下穿过。

我在想着那对掉进冰窟窿的小情侣，想着那个不可思议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