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悠悠粽香传来,不觉中,又置身于端午。
孩提时代的端午节,只有粽子,艾叶,雄黄酒,赛龙舟,还有那口古井,那口按惯例必须在端午节当天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古井,那是祖祖辈辈们赖以生存的源泉。
稚童的记忆中,没有闪耀历史长河的屈原,没有格调激昂的爱国乐章《离骚》,没有抱屈而亡的伍子胥,在我心里,占据端午节C位的人永远是我的祖母。
端午节的那天,祖母往往一早便采摘好了艾草,并把那些艾草悬挂于大伯家和我家的门楣之上。我和几个弟弟在朦胧中爬起来,睡眼惺忪地瞧着门楣上的那一抹绿,闻着清芬的艾草香,异样又熟悉的感觉奔涌而来,瞬间唤醒了我们休眠的记忆,确信我们期盼的端午节终于盛装莅临,于是,我们喜不自禁。
端午节那天,最开心的事并非单纯地吃粽子,而是约上族中的同龄人,一边吃粽子,一边观看颇具仪式感的“换井”大戏。
午饭后,村里的几个精壮男子便来到那口古井,履行庄严的“换井”仪式,延续着一年一度的古老传说。他们分工合作,先是设法把井里面的水排干净,一桶一桶地往上传,水排得差不多了,再派一两个身手敏捷的男子下到井底,他们的任务是铲除古井四周的杂草,清理井底的淤泥,杂物等,一并处理好后,便在古井四周的墙体撒上一层薄薄的石灰,偶尔也会在井底放上几尾活泼的鱼苗。“换井”仪式算是大功告成了。
第二天一早再来看时,蓄满泉水的古井清澈见底,鱼儿在井底嬉戏。袅袅炊烟中,村民们在挑水、洗衣,一切恢复如昔,宁静祥和。昨天的热闹,已了无痕迹。
当我们兴致勃勃地观看“换井”大戏时,祖母往往催促着我们去洗澡,务必换上新衣服或者干净衣裳。洗刷好后,祖母便叫我们姐弟几个以及堂哥堂弟们站成一排,然后便拿出早已备好的雄黄酒,用状如花针的松树叶蘸上雄黄酒,避开我们的脸部,往我们身上洒,尤其是裸露在外的手脚部位。
每当这时,瞧见祖母一脸严肃的样子,我们总是规规矩矩地站立着任由祖母摆布,祖母一边洒雄黄酒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念叨的大概都是一些关于驱五毒避虫蛇的俚语,此番情景,调皮的我们总是挤眉弄眼的相视一笑。仪式结束,就又疯跑着到古井旁,重新加入“换井”大戏的观战中。
在接下来的一年光景,我们似乎胆子莫名的大,上山砍柴,下河捞虾,无所畏惧。当村里的人告诫我们,少去那些虫蛇出没的地方,我们总是一副心安理得样子,因为我们是“洒过雄黄酒的。”虫蛇见了我们都要绕道呢!年幼的我们对祖母的信条笃信不疑。
驱邪避五毒,据古书记载,五月五日是恶月恶日,从端午日起,天气燥热,虫蛇繁殖,邪毒横生。民间就流传着用雄黄酒驱五毒的说法。《白蛇传》中也层提及雄黄酒是蛇的克星这一情节。千百年来,人们沿用祖先的智慧,过着安乐祥和、平淡有味的日子。
祖母是个传统的女人,每一年的端午节都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古老的传说。用她独特的方式爱着她的子子孙孙。自从祖母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在端午的那一天为我们洒上雄黄酒了。随着祖母那一代人的谢幕,这一富有仪式感的驱五毒方式也渐渐不复流传。
我怀念那段美好的记忆!多么希望端午节的那一天,有人为我洒上几滴雄黄酒。
物资的匮乏,掩盖不了我们脸上灿烂的笑容,磨灭不了我们心中斑斓的风景。走过半生,蓦然回首,依旧岁月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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