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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 迹 | 对二本大学生的种种恶意

雅 迹 | 对二本大学生的种种恶意

作者: 董先生official | 来源:发表于2019-07-10 11:55 被阅读0次

【ONE:从书店谈起】

学校附近有两个商圈,由于所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所以服ˇ务对象很明显是周围五家二本院校的学ˇ生们,五个学校就是十几万到二十万ˇ人,是个不小的市场了,所以一到闲暇时间,那驻立于糟糕地段的两处商圈,尤其是吃地方,简直热闹得不得了,而我自己比较喜欢去玩,因此在多数情况下,那无数你不认识的涌动人头中,有一个是我的头。

这两年我基本上把那一带都走熟悉了,我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这两个人流密集的商圈没有书店,我指的是那种像样的,能在里面走走停停,随意看书的那种店,不是那种用来的买期末考ˇ试用笔,写检ˇ讨ˇ书用纸的文具店。

对此我很早地就产生了一个令我自己很不舒服的想法,那就是,之所以在大商业区没有书店,会不会是因为商家或者规划者考虑到经常光顾这里的学ˇ生都来自周围的民办二本,而在这些对高ˇ考缺乏理解的人看来,这些学ˇ生来到这里就是高ˇ考的失败者,应该没几个会有看书的头脑和兴致,这样的话就算在这开个很大书很多的书店也不会有人来,营业所得搞不好连商业广ˇ场的铺租都应付不来。

因此在我的脑子里,总有这麽一幅画面,会ˇ议室当中,西装革履的不知名人ˇ士们围成一圈,对着放在他们中间的一堆建筑模型指手画脚,讨论商圈的规划,其中一人说道:『周围都是学ˇ生的话,我觉得三楼可以设置书店。』而就在众人纷纷表示赞同的时候,他们当中一个一直沉默的人发话了,以那种忍着笑的语气对大家说:『这个不用想了,这些层次学校的学ˇ生没几个是学习的,花钱功夫倒是一流,因此相比书店,三楼还不如搞自助火锅。』

我并非商ˇ务人ˇ士,不知道开ˇ会是不是这样开的,见过的人也不多,想不到这些讨论规划问题人们的脸,他们的性别年龄更是未可知。但我总感觉,规划结果总是带有那种恶意,那是对平庸之人的恶意。

两年以来,我好几次都想抛弃这种念头,但随着我对学校的熟悉,越来越做不到,直到一天我想起一件事,就是这两年来,无论是在现实交谈还是朋友圈中,都未曾见过身边的同学对这显而易见的事实发表过类似的抱怨。大多数人只有要参与考ˇ试的时候,生活才会跟书勉强沾边,亦未曾见过有人为读过考ˇ试所需书本意外的书为荣。

我越长间看不到我想要看到的,就越觉得那种规划者的恶意正确无误,也越觉得自己作为这种恶意的针对者之一正变得越来越无力。

商业规划的背后都是慎重考虑,当中包括考虑主要客源的购ˇ买力,而那两个商圈中除了有价ˇ格质量不低的餐饮,还设有对消费力要求更加强的化妆品店甚至首饰,肯德基,麦当劳,星巴克这些商业区标配更是应有尽有,可以说,能在以上ˇ任何场所消费的人,一定买得起价ˇ格连车费都不如的书本,因此我确定,就是认定大家不爱看书,所以才不考虑让大型书店在此开业。规划者看得很清楚,相比于大型书店,还是网红枕头蛋糕比较适合我们。

【ТWO:夹带平庸的恶意无处不在】

平庸的可怕之处,并不是平庸之人因为能力问题难以完成某种任务,平庸不是生物属性,是社ˇ会属性,就像现在随便一个中学ˇ生穿越到大多数人还没搞清楚地球是圆还是平的时代,都是那个时代的智者。而且就我的体验来说,平庸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周围的环境会一直提醒你,你真的能感受到那种针对自己的丶来自环境的恶意,环境会无时无刻地提醒你,你是个平庸的人,你没能力出类拔萃,标新立异,最好乖乖听话,按部就班。

这样充满恶意的提醒我一进大学就感受到了,那是入学不久的一节晚课上,戴着学ˇ生会胸牌的大二师ˇ兄来给我们这些人做讲谈,具体主题不记得,但他有一句话我深刻到现在依旧可以背出来:『不要抱怨学校不好,说句不好听的,你就这个分数了,读这种学校只能怪你自己。』

我真的被这句话震撼到了,不是因为这句话带有的那种似是而非的所谓说服力,它根本经不住推敲,很多分数比我低的同学能读到条件比我好得多的学校我就不说了,我来这学校根本不因为分数,只能怪我太单纯,我根本想不到,他们的招生广告可以玩移花接木,把专科那边的繁体照片附上本科饭堂的名字,想不到他们拍学校门口的时候为了应付门口可能存在的掉漆问题故意增加了对比度,更想不到他们只敢拍学校门口。剩下的更是猥琐不堪,例如把网络信号屏ˇ蔽器全覆盖说成校园网络全覆盖。与其说我高ˇ考失败考进来了,不如说被广告骗的。

那位师ˇ兄说给所有人听的那句话,真正令我震撼的地方,是被同为学ˇ生的他说出来。从根本上来说,他作为跟我们一样的学ˇ生,遭遇都是一样的,他说这样的话,并不能让自己所处的环境跟我们区别开来,我们十一点半断网,他别想玩到十二点,我们要忍受操场每天晚上准时瀰漫的臭味,他不可能戴着氧气瓶跑步。

所以那一刻,我除了觉得他的忠告充满恶意,更强烈感受到此人已经从思想气质上彻底变得平庸,平庸到连判断什么立场对自己有利都做不到了。甚至他平庸到只知道自己的话难听,但不知道自己的话哪里难听。

但作为我,更深层的是一种恐惧,我在想,他变成这样以前,也像我一样对环境充满要求的吗?如果是,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而且,我会不会跟他一样,也变成这种人?

一个人接受了环境都平庸提醒,会有一个重要特征,那就是他自己也化身为这个环境的一部分,然后站在大环境这一边,以差不多的意思提醒着后来的人。最恐怖的是他们互相掩饰得很好,会把环境造成的平庸说成优良质量:『成熟』『稳重』『会做人』。这些他们都会笑着介绍,那种所谓的笑我想想就觉得毛ˇ骨ˇ悚ˇ然。

在大学这两年,我算是总结了环境中各路人ˇ士的恶意表现。

首先就是管理规矩多,尤其是每逢上课都点名的恶臭制ˇ度,这一点很有讲究,一般人看不出来当中用意所在,以为这是为了让大家能学到东西,这理由经不住推敲的,不想去的课就算是去了喊个到,跟不去没什么区别,去了不喜欢听课也就是玩手ˇ机,如果有手ˇ机袋,那就把备用手ˇ机交上去。所以我觉得,此措施真正的目的是,通ˇ过不断地点名向所有人传达一个意思:『你们没有自学能力,学校信不过你们。』学ˇ生只要长期接受被点名的生活,潜意识就会被这套规则传递的意思影响,最后自己也认定自己是没有自学能力的人,忘掉了自己高中的时候如何被老ˇ师夸奖,被同学欣赏,忘掉了高ˇ考ˇ前夕的那些豪情壮志,更忘掉了,自己是那能考到本科线的少数人之一。

其他的规则作用原理差不多,例如总要求提前交学费,怕你跑路,其实这种措施根本作用不大,没几个学ˇ生会跑路的,真正目的是,通ˇ过这样向你重复传递一个催眠信号『你不仅资质平庸,而且道ˇ德水平不高,学校不相信你们。』让你对自己的道ˇ德评价产生动ˇ摇,提前给自己带上唯ˇ利ˇ是ˇ图升斗市民的影子。

以及时不时会有人来检ˇ查宿舍,则在传递这个信号:『你们这些人不仅仅学习能力不行,道ˇ德水平不高,而且没有生活自理能力。』

长此以往,很多人就会被这种大环境的恶意提醒影响,从而接受自己的平庸,而一旦一个人接受自己的平庸了,又会反过来更加乐意服ˇ从管理,而本身那从自己人格生长出来的,需要时间发芽真正的自立和个性,早就被外界强加的东西扑灭了,最后当这些人带着这样的心境走出校园时,他们就变得商业区没有适合学ˇ生的书店这件事也能默默接受了,不会有实质动作,嘴上也不会抱怨,甚至连抱怨的心也不会有,他们已经认定自己不配进书店了。

因此,在一些大学里面,『学会做人』的意思就是『学会提前接受自己的平庸』罢了,整个环境也会以各种各样堂而皇之的形式,来提醒你,催眠你,让你最后走火入魔。

【THREE:我战胜恶意的高雅心路】

相比于别人,我自己倒是比较幸ˇ运,那种来自环境的恶意并没有影响到我,我还是我自己。不过这只是结果,过程可是相当曲折,过程中也差点被影响。大一刚入学的时候我还在写小说,艺术来源于生活,在高中的时候我无视学校一半的规章制ˇ度,按照自己的节奏生活,所以文风喝想象力都比较独特个性,有完整的思想和文ˇ字组ˇ织体ˇ系。这一切很快就慢慢消退了,是从军训以后开始的,我只记得在那十天里,我除了按照口令做动作就是按照口令做动作,早上累极了,晚上回去打开计算机写作开始变得吃力,一开始那一两天还好,但越往后就越受不了,文风逐渐变得像药ˇ品说明书,营造故事冲ˇ突的能力越来越差,甚至打字效率也开始下降,一开始一天能写好几千字,后来的话就算是一千字的写作,也能写到一半睡在计算机前。这样写出来的小说想必很烂,我自己都提不起兴趣,何况别人呢。

本来我以为是军训太累了,结束就好了,没想到军训以后各种繁琐事务向我袭来,就这样,即使在没有什么课程压力的情况下,我最后变得打开文档也写不出字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以前的那些思想,理念,就像一座本来安定祥和井然有序的城市,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地ˇ震或者海啸搞得秩序全无,千疮百孔。

我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我的小说生涯就这麽结束了,从此开始了持续一年半的不写作生活,在这一年半里,一开始我还是会觉得不甘,好几次都打开word文档,试图继续写出有趣的情节,把原来的小说续写下去,但好几次都是半天挤不出字来。

由于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我尝试继续写小说的激ˇ情和信心迅速递减。甚至到后来,我都渐渐忘掉这件事了,随着我的淡忘和对不写作生活的适应,我开始嘲笑以前的自己和那时候的梦想,我笑我天真,没文ˇ字天赋为什么要写作,有那功夫不如去蹦迪。

再后来,随着学业的越来越繁重,上文所讲规章制ˇ度的越来越严格,我甚至连嘲笑过去写作梦想的闲工夫也没有了,去奶茶店也只玩手ˇ机,不会像以前一样写作。

这种状态持续到大一第二学期,由于不再写作,用脑不足,我胖了几十斤。

到了大二,我决心减肥,采取的手段无非节食加运ˇ动,我要麽做有氧运ˇ动,去跑步,要麽无氧运ˇ动,在宿舍用自己的器材健身,每天花在这方面的时间,大概是四小时左右,每天的这四小时中,我逃避了所有的生活琐事,学校破事,而且不是完全专注,通常是戴耳ˇ机,一开始听歌,再后来听各种不一样的信息。在每天这只属于自己的四小时中,学校对我来说就像不存一样,更关键的是这四小时我会在脱离显示琐事的状态下思考各种各样的问。就这麽过了一个学期,体重是成功刷下来了,而且更可贵的是,每天四小时的随机思考,让我的思想世界得以灾后重建,想通了很多以前想不明白的问题。

所以第二个学期一开始,也就是本学期,我就重新开始写作之路了,到我写这文章的时候,已经是本学期第92次写作。在我看来,写作和你的思想和观念的关系,就是战斗这件事和军ˇ队之间的关系,不妨你的思想和理念体ˇ系当成军ˇ队,而写作就是作战,作战次数越多,你军ˇ队的作战能力就越强,具体表现为自圆其说的能力以及把抽象想法转化为具体文ˇ字的能力。

而你自己的思想体ˇ系,则是捍卫个人价值观和自信心的意识军ˇ队,你自己的守军越强大,来自环境的恶意提醒,那些围绕着『你很平庸』这个话题的信号干扰,将越来越对你不起作用。并且不起作用只是个临界点,随着我写作和输出观念的持续进行和相应能力的加强,就能转守为攻,例如像我这样,把这一切恶意用文ˇ字尽力控ˇ诉。
  
  写于从依旧没有书店的商业区回来之后,属于有感而发。
  
  大概,在刚刚那些涌动在商业区的无数人头中,只有这个头回去以后没有发朋友圈,而是埋头写下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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