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的行者

        思索的行者

——《人生那条爱情路》序

                          文  董林

新闻圈里闯荡摸索了近30年的记者何正权，继基本诗集之后，近日出版了散文集子《人生那条情侣路》。这本新作，和他原先的系列作品一脉相承，展现了一个歌者在前半生行走时的思索。

如果说读文识人，那么，正权之前的诗歌，让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头顶星辰，唱着颂词的激情舞者；而他的小说，则像一位阅尽人间沧桑，揭开人生迷局，发出一声长叹的老人。只有这部名为《人生那条情侣路》的集子，收录了他近年来的80篇散文随笔，篇篇感情饱满，行云流水，不拘形骸，却流露出思索的表情。

这些文字，没有无病呻吟的小情调、小伤感、小温和，有的是简洁老实的文字，真情实感的流露，对世事人生的洞察。大概是做新闻记者久了的缘故吧，他的文字喜欢用史实铺陈，以事实说话。即使那些对人生的诠释和见解，对命运的拷问与无奈，也像佐料一样，有机地融化在文字里，让你咀嚼起来，不知不觉中品到了厚重的滋味儿。

他首先是一位记者和行者。

在《人生那条情侣路》、《河的命》、《茶的运》、《春申君和他的古上海》、《丝绸之河》等文章里，他用炽热的情怀，舒展的文笔，追溯大运河的古今，丝绸的变迁，古上海的渊源，毛尖茶的前世今生。像是历史驿站的一个背包客，他一路走来，一路打量着眼前的景色。在他眼里，路有路的故事，桥有桥的传说，河有河的命，茶有茶的运。从杭州的苏堤到珠海公园的情侣路，从长江的惊涛到黄河的浊流，再到大运河的清波，他俯身在时间的汀渚上，拈几片贝壳采几根芦苇。“丝绸似乎是大运河的命，大运河仿佛是丝绸的魂”，“大运河却彻底颠覆了这个法则，借黄河水行千里，凭淮河清流而达长江。三条河依然自行其是，正常运转，大运河借了他们的血液，脱胎换骨，获得生命和灵魂。”从西施范蠡泛舟碧波，到杜十娘怒沉百宝箱，通过对大运河繁荣衰败联想到丝绸的繁华与暗淡，再到爱情传奇的承载，最后，由大到小，由“河的命”拷问到“我”的命，由古到今，由虚到实，恍若做了一场大梦，梦醒来，“八月，我回到信阳。信阳还在，我的魂还在。”有一种大梦初醒的宿命感。发表在人民日报大地副刊的《河的命》，与其说是对一条河几千年命运的梳理，更不如说是对中华文明生命动力的一种研究。这位两次获过中国新闻奖的资深记者，以文字为工具，用两种文体，在大运河边，完成路自己一段灵魂的淬火。

文学即人学，对历史的拷问，其实是对现实的观照和探究。

    手捧绿茶缀饮时，“看看落马老虎们的纸醉金迷，看看破产富豪们的声色犬马，细思人世的沉浮，谁又不是命运之水冲泡在杯里的小小叶片？”这些文字，赋予了河与茶人格的沧桑感，你能感受到记者职业的敏锐，也能嗅出其中的哲思味道。

    而在《说剥削》、《天下第一懒汉抹黑了谁》、《信阳人的屁股该不该打》、《对峙》等文章背后，俨然是一位铁肩担道义的老记者，站在那里，时而击节拍案，时而幽默调侃，时而又陷入沉思。这些文字简洁犀利，讽刺和调侃中又不乏幽默和风趣，表达的是沉甸甸的社会良知，也展现出铮铮文人风骨。

他更是一位歌者。

正如他自己所说，每一天都是适合开口歌唱的日子。不同于他那些诗歌，有着青春高亢辽亮的声调，这部随笔大多是他中年后的浅吟低唱，轻拍慢歌。他唱的是爱情，是亲情，是乡情。他动用了情感深处的那根最宝贵最真实的弦来弹唱。

《爱的河》中，他这样描述故乡的浉河和爱情——“那时的河流是邻家粉嫩清纯、毫无矫饰的女孩，身子依偎在山脚，不扭捏作态；眼眸里映着星辰明月，没有世俗风尘。”“20年前在这条河流里，在这同一个地方，另外一颗心，贴心贴肺地熨烫着我，陪伴我，在河水里漂洗我的衣服，在岸边陪我洗痱子。如今，我们却心隔天涯。还有多少爱情，遗落在这河里？”一腔深情藏在那咏叹回旋的曲调里，冷静而忧伤。而描写父亲的《新鞋子，旧鞋子》里，“父亲哈哈哈笑起来，变戏法似地又拿出一双：‘傻小子，爸吃个跳蚤也给你留着大腿儿，哪会没你的份儿？’”，父亲的爱，父亲的音容笑貌立现眼前。“然而父亲长眠在老家门口的山坡上了。当时我用一捧捧黄土将我和他的世界隔开时，我只想到自己痛失了慈父，一位既是长者、导师，又是战友亲人，却没想到父亲还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舍不得我的旧鞋子被扔弃的人。”泪水此时不是滂沱而下，而是涌出了又不动声色地大口咽下，父子深情在朴实的文字里汩汩流淌。

      他对故乡的热爱与怀恋，在《观灯》、《过年》、《罗山皮影戏》、《毛尖，我是你八十度的南湾水》、《唱灶》、《打糍粑》等文章里，对生活细节的捕捉，对人情世故的精准把握，对风土民情的描述，为我们打开了一轴丰富的豫南民俗画卷，让人感受到作者对这片热土的赤子之心。

    其实，更多的时候，在文字里，何正权就是他自己。甚至他的文字比他本人更立体更真实，因为他把自己呈献给了文字，也呈献给了自己所热爱的一切美好。我们跟随他的文字一起行走、体悟、歌唱，一起祼泳在意识的波涛里，那溅起的浪花也许只是他的表象，那缓缓流淌的河流才是本真的他。他在岁月里一路奔涌一路歌唱，他歌唱煤的质朴和纯粹，他歌唱黄泥的厚重和贫瘠，他歌唱书香晕染的诗意人生，他歌唱那无处不在的爱情传奇。这是一条欢唱着的河，也是一条满载着爱和月光的河。

      我相信，正权还将继续用他特有的方式，以字为砂，打磨一支属于自己的竹笛，在有月亮的晚上，在贤岭松涛边，在黄河泛舟时，一定会有清亮的笛声，响彻故乡的夜空，响彻捧读者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