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尤坐班车带着孩子回了娘家,丈夫去忙养猪场的事情,顾不上送她们。
班车行驶在回家的山路上,十八道弯。
怀里的孩子早在上车后就已呼呼大睡,阿尤有些无聊,转而去观察车上的人——
视线扫过那些枯黄或是黝黑的粗糙脸庞,右边座位坐着的两个女学生牢牢地抓住阿尤的目光,再也未能偏移分毫。
其中一个女生的头发比较长,但是看上去像是营养不良,发色有些泛黄;
另外一个却留着假小子般的短发,黑色的头发看起来不是很柔顺。
阿尤低头看了看自己烫过的卷发,想起来和那两个女生一般大的年纪时,自己也是一头杂草般的黄头发;
而也有一个女孩子留着黑黑的短发,自己总是跟在旁边。
车子开得不快,却总是一晃一晃的,晃着晃着,阿尤的思绪就晃回到了以前。
阿尤小时候牙齿长的稀,眼睛也是小小的,头发不仅发黄还少,不是个好看的孩子,大概说个好听话是“清秀”;
那个女孩子牙齿长的还算周正,眼睛又大又亮,虽是短发却是乌黑发亮,长的淳朴端正,常被人夸“有福气”。
对了,那个女孩子叫一。
在阿尤生活的那个小山村里,一绝对是“别人家的孩子”,不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是这么认为的。
一四岁就上了大班,五岁上一年级,虽然年纪小但是学习成绩很好,深受老师喜爱;
一的父母对一很好,他们对一的宠爱是小山村里哪家的父母都比不上的。
阿尤很长时间都觉得不明白,为什么老天爷总是会把最好的东西全都塞给同一个人:
她羡慕一有干净整洁的本子,所以她故意借一的练习本用,却在还的时候只把有字迹的地方撕掉、擦去名字,果不其然一哭了,看着哭泣的一,阿尤虽然有些慌张但心里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满足感;
她羡慕一有新奇漂亮的积木,所以她故意央求一带自己去玩,趁一不注意的时候偷拿了几块,即便阿尤知道拿走的积木对自己来说根本没什么用处,她也只是想看看一被欺负的样子,这样就可以把平日里备受宠爱的一从高处拽到地上;
她羡慕一有的一切。
非常羡慕。
一后来转学去了大城市,听说和首都离得很近,和小山村离得很远,可是那种羡慕依然在阿尤心里盘桓,时不时的在别人提及一的消息时蹦出来——
一考了第一名;
一上初中了;
一上高中了;
一考上大学了。
而这个时候,阿尤早已离开校园多年,正在考虑谈婚论嫁的事情。
阿尤觉得一就像小时候做的噩梦,很长时间过去一些细节都已记不清楚,但是那种感觉还断断续续存在着。
这种感觉直到阿尤嫁给现在的丈夫,才慢慢隐退。
丈夫阿南是养猪厂的厂长,学历不高,和阿尤一样,登了几天初中的门槛就退了。
可是就胜在他有钱,这一点不仅让阿尤可以在山村同龄女孩面前昂首挺胸,也可以生出一种力压众人的自信,至少父母的面上多是笑容,村里的人也多是称赞。
车子抖了抖在山路上熄了火,把阿尤的思绪抖了回来,怀里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在把手往嘴里塞,不间断的口水已沾湿了前襟,慌得阿尤一边拿纸擦,一边把小孩的手拿开。
妈妈已经在路边等着,看到阿尤抱着孩子下了车便迎了上去。
“怎么胸口这么湿?”
“刚刚在车上睡醒了就开始吃手,口水滴湿的。”
“是不是要长牙了?”
“没看见出牙。”
......
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到最后就剩下妈妈一个人在说,阿尤心不在焉地听着。
“...现在一可是出息了,之前考上研究生,又在国外读博士,去的是日本,说是拿了奖学金,而且还写文章挣钱,现在学费都是自己掏的。唉,这有才料的孩子就是有才料,从小就学习好,长大还是这样...哎?你咋不走了?”
阿尤站在原地,那种羡慕的感觉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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