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没落—至我消失的故乡

乡村的没落—至我消失的故乡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而对于从农村挤进大城市的90后这一批而言，家已不再是不见，而是不在。

故乡曾是游子的归属，是外出奋斗者的终极目的地——衣锦还乡。如今的现实却是80后90后终其一生逃离故乡，随着老年人的相继离世，那个承载着所有童年的村子如今已正从了无生气走向荒无人烟。

从热爱到逃离到怀念的家乡，从相伴到遥远到失去的亲人。三十年，家乡越来越安静，那不经意的回头一瞥却看见它已沉默。

那一年，我六岁，家乡是热闹而满怀希望的。

清早，雾气朦胧之中刚见树影，小女孩便抓起大书包在妈妈的叮嘱中出了门，目的地是翻过一座山再爬上另一座山的那所四合院小学。路上，欢快的打碎了遍地野草上的晶莹露珠，在森林的大树上调皮的刻下自己的愿望，数着清澈河流里的小蝌蚪。每路过一个村子便有不同年龄的小孩加入上学的队伍，到达学校那座山的山脚时，往往已是一大群红领巾，在上山的路上排成一条蚯蚓。下午的太阳刚成135度角，那个女孩便蹦蹦跳跳的走进村口，远远的向地里吼"妈，我回来了" ，正干活的一家人抬头看一眼，满脸都是笑容，妈妈一句"今天回来真早哎”，奶奶一句“饭菜在锅里热着"。吃好饭小女孩便也来到家人干活的地里坐在田梗上认真观察蚂蚁搬家，偶尔爬到田边的桑葚树上荡秋千，等着地里谁口渴了一声令下就乖乖的送上一大碗水，当然，随之而来的是家人一片夸奖声。不时会有邻居从田边路过，总会停下来讨论下王大爷家庄稼收成最好，徐家的新媳妇干活勤快，老张家母牛刚下了崽等等。

那时的农村一片朝气蓬勃，一眼望去田地里的农民们都是干劲十足，一家人嘻嘻哈哈的聊着天干着活，看着这一片片辛勤开垦出的肥沃土地，仿佛就是人生的希望。

那一年，我十六岁，家乡一座楼房更胜一座，村子却日渐安静。

小女孩今年上了高中，在几十里路外的县城。每周日下午，总会见到一位老爷爷陪小女孩一起在公路边等客车的场景。如果那女孩打开车窗回头一瞥便会不小心发现一个老人独自走回村庄的落寞背影。村子里的年轻人自从外出打工挣了钱仿佛看到了新希望，一涌的都出去了，留下老人和孩子。孩子从初中住校后，这个村子就只有几个老人守着了，哦，还有一条狗和一只母猫。但那时的春节却依然是很值得期待的。腊月一到，外出打工的年轻人都会提着大包小包往回赶，一进村，就回听到“哟，回来啦”“xx，快去接，你爸妈回来啦”，那种热情和喜悦是真正意义上的回家。刚进门便迫不及待的拿出家里老人的新衣服，孩子的新书包，各种村里没见过的糖果零食，老人们脸上满满都是笑容，说辛苦这一整年就盼这几天团圆。孩子更是开心得把书包背在肩上蹦啊跳啊，好半天累了也依然舍不得放下。跨年即热闹又培养感情的活动便是亲戚聚在一起打打牌，搓麻将，几个男人主打，女人和孩子周边围上两圈，一边看一边嗑着瓜子，聊聊这一年的收获，那时，大伙都说等家里建了新楼房等钱挣够了就回老家养老。

那时，错觉让人以为热闹和希望都还在。年一过完，村庄便又安静了下来，除了老人没有人发现这突然的安静，所有人都在为挣大钱后衣锦还乡的梦想奋斗，以为家乡还回得去。

这一年，我二十六岁，老人相继离世，村庄却没等到年轻人们回去，家乡终于沉默了

田埂上的农家小女孩也已经研究生毕业留在了一线城市打拼，这天下班却突然接到爷爷离世的消息。这些年女孩忙着追逐和奋斗，走得越来越来远，远到地球的背面，回家的次数却少成了个位数，偶尔听到村里的消息也不过是某某老人又走了和某某家在城市买了房。再次踏上回村子的路上，女孩在拥挤的小县城被看不见头的小车堵了一个小时，在踏进村子路上却没见着几个熟人，那一刻，突然意识到什么东西已经改变。

曾经创造累累丰收的肥沃土地都曾是老人的梦想，老人走了，土地也就荒芜了。村子里每一座已穿上绿色青苔的楼房，都曾经是村子里年轻人的梦想，如今连同家乡一起被抛弃了。她们，不会再回来了。

我很想念的家乡，不是一个荒芜的村庄，回不去是那里的希望和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