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家已是深秋,田间麦苗已经两三寸高,路边树叶也大都泛黄。庭院中杏树心形叶子黄得可爱; 石榴叶子则叠翠流金; 柿树叶子绿中透红; 枣树叶子已经掉光,看着光秃秃盘虬的枣树枝,有点肃杀的感觉,但是再一看到墙角的两棵凤仙花,又有了生机盎然的感觉。八月底我们回家时墙角的一棵凤仙花已过了花期,饱满的种子快要成熟,母亲说现在盛开的这两棵正是原来那颗种子成熟落地后又长出的新凤仙花。
七岁的小女儿一见这两棵盛开的凤仙花就吵着要包红指甲,她爱包红指甲,但上次回家没赶上趟,这次见了就绝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
午饭后我们摘下新鲜的凤仙花,晾去多余的水分。晚饭后,把晾晒好的凤仙花放进碗里,撒上点盐,捣成糊状,找来塑料袋子,撕成合适的小块,再找来细线剪成段,一切准备就绪。
女儿把小手伸过来,我先捏指甲盖大小的一团凤仙花糊到她的指甲上,压实,再拿撕好塑料袋子包起来,最后用细线缠上用以固定,一个红指甲就包好了。我一个个认真地包着,像是在打造一件精美的工艺品。十来分钟后,小女儿的十个手指都包好了,看着碗里剩余的凤仙花,我对坐在一旁的母亲说:“妈,剩下的我给你包了吧?”母亲点了点头:“中啊”。
赶快打发小女儿上床睡觉,我开始给母亲包红指甲。
记得我五六岁的时候,也很喜欢包红指甲。用凤仙花包一次,指甲变成橘红色,包两次,指甲变成大红色,包三次,指甲就变成深红色。橘红色红的得透亮,大红色红得热烈,深红色红得深沉。那时农村没有指甲油,更不知道什么是美甲,但用凤仙花包过的指甲完全可以和今天的美甲相媲美。
那时我们包指甲的材料也与今天不同。白天的暑气还没退尽,太阳的最后一丝光亮将要隐去的时候,放羊或割草的我们就该回家了,村口路边或坑沿野生的蓖麻丛是我们必经之路,因为我们要掐几片蓖麻叶子准备晚上包红指甲。手掌一样的蓖麻叶子天然分成几瓣,每瓣正好包一个指甲,掐下几片就够了。
晚饭后我们自己捣凤仙花,自己把蓖麻叶撕成合适的小片,等劳累了一天的母亲洗好碗刷好锅来给我们包红指甲。昏黄的灯光下,我和妹妹并排坐着,妈妈则坐在我们对面,把我们的二十个小手指头一个个糊上凤仙花泥,压实,包上蓖麻叶,缠上细线。二三十分钟后,我们的红指甲包好了,我和妹妹这才心满意足地睡觉了。第二天一睁眼我们便忙着撕掉蓖麻叶,比谁的指甲红。
儿时的记忆温暖而幸福,一转眼我也当妈妈了。大女儿在老家长到六岁,她小时候我也每年都给她包红指甲,只是那时已找不到蓖麻叶,我们就改用青麻叶,柔柔软软的叶子包上去也很舒服,看着到处炫耀自己红指甲的大女儿,我仿佛看到自己小时候的样子。
小女儿在城里出生,自从住进城里我就没再养过凤仙花,但每年暑假回老家总能看到母亲养的凤仙花开得像红花树,小女儿也一样缠着我包红指甲。母亲给我包红指甲,我幸福; 我给女儿包红指甲,她们开心; 记忆中,我也给母亲包过红指甲,但次数不多,不知我给母亲包红指甲时,她的内心是否也掠过一丝的欣慰!
今天我有幸又给母亲包了一次红指甲,我很高兴!母亲的手不是白皙柔软,而是粗糙干枯,好像老松树皮,手指和手背上甚至因干燥而裂开了,我不敢多看,慌忙拉过母亲的手,在指甲上放了适量的凤仙花泥,压实,包上撕好的塑料袋子,缠上细线,一个红指甲就完成了。
第二天早上,小女儿一起床就撕掉塑料子,要和姥姥比谁的指甲红,两双手伸到一块,当然是女儿的指甲红了,妈妈看着自己的手,像是告诉我的小女儿,又像自言自语:“老了,我老了,连指甲都不上色了。”
母亲真的老了!原来挺拔的身躯现在佝偻着;原来乌黑的头发现在白了一半;原来光滑的皮肤现在满是皱纹。我的鼻子一酸,有点心疼,但我没吭声,转身去厨房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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