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五月,我就开始犯愁,就开始害怕,害怕的都腿发软,因为麦收时,又热又苦又累又脏,麦收结束,不累个半死也得脱层皮。
麦熟时节,总是和母亲回平乡老城,给姥姥家割麦子,因为四个姨都已出嫁,家里留下一个双眼失明的舅舅,啥都看不见,咋收麦子?我只好被“赶鸭子上架”去帮忙。
那年那月,收麦全靠手割肩扛,抢收抢种,颗粒归仓。我从小就没种过地,就不是割麦的料。小姨夫在前面割的飞快,一手可以抓三四把麦子,从地头到地尾腰都不挺一下。可我在后面割几下,就要直直腰,没割一趟,手上便被镰柄磨出血泡来,扎心的疼。割好的麦子都堆在地头,夜里就在地里看麦。我胆颇小,老觉得坟头里有鬼,越想越睡不着,越睡不着越想。割一天麦累的要命,打场更要命,不仅累还特别脏。天气晴朗,就得赶快用排子车,把麦子拉到麦场上用木叉摊开,然后,小姨夫牵着牛拉着石磙子撵压,老牛慢慢腾腾一上午也打不出多少麦粒。条件好的就请拖拉机拉着石磙子飞奔,半天就打完场了。压出麦粒还得扬场,这可是把式活,得看的风向,小姨夫虽在邢台上班,拿起木锨在手上挺娴熟,扬起场来颇潇洒,麦粒在空中飘洒,杂物顺风刮走,麦粒落下,姨夫一边扬,我就一边扫。我和姨夫的头上总是落满麦芒儿,灰头灰脑的,眼睛都睁不开。
八十年代麦收,家家户户开始用上了脱粒机,但割麦子还是手割肩扛。割麦时,骄阳似火,头顶草帽,肩搭毛巾,一边割麦一边擦汗。有时,汗流浃背,我就抡开膀子上阵,这一来回七八垄麦子就割倒了。有了脱粒机,打场也就不作难,也快多了,就是非常的肮脏。机器一开乌烟瘴气,灰尘满天飞,虽然捂得严严实实,打完麦子,鼻孔,嘴里,耳朵眼全是灰,像是从土堆爬出来似的,洗一把脸水都是黑的。不管咋样,还是很开心,因为比扬场快多了,省时省力多了。
日子渐渐地好起来,农村已流行小型收割机,收割机前面走,后面麦子就一片片的被割倒下,人们喜笑颜开:“再也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割麦子了。”割麦子不用发愁了,可打麦子还是熬煎人,脱粒机启动灰尘飞扬,让人睁不开眼,上不来气。有时,打完麦子,嗓子眼干的只想冒火,嘶哑的连话都说不出。我总在想,要是有台机器地里扭一圈,麦粒就自动流出来该多好。有人嘲笑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美”。我也觉得是白日做梦……想好事。可是,我的痴心妄想真的变成现实。
九六年夏,县农机局引进八台大型联合收割机,在东关首次试收。那一天人山人海,有看热闹的,有怀疑不信的,有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能割干净吗?不会是来拿咱老百姓的麦子搞实验吧”?农机员小红旗一摆,举起喇叭高喊:“麦收开始”。八台联合收割机并排向前,那阵势好不壮观,麦子从前面进去,麦秸从后面出来,待到收完一块地,麦粒从麦仓喷出,全是白花花的麦粒,格外地干净。我与村民欢腾起来,高呼起来,跳跃起来:“手割肩扛的日子终于结束了,脱粒尘土飞扬的岁月终于过去了”。
如今,听到布谷鸟的叫声,看到麦黄波浪滚滚,我却淡定了许多,不慌不忙,无忧无虑,因为,我心里再也不发怵麦收五月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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