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一辆绿色的大解放汽车打破了村庄的寂静。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农村人还没见过这“庞然大物”。汽车嘎然停在村子的中央,一群穿着破衣烂衫的村民把车围了个水泄不通。后车厢里放满了各种行李和杂物,还站着老少四人,年纪大的男子身穿藏青色中山服,头带鸭舌帽,灰土土的脸上带着懊丧,年纪大的女人头发灰白,穿着一身洗地发白的工作服。大一点的男孩二十岁左右,留着小分头,带着付眼镜文质彬彬的。女孩十几岁,扎着俩小辫,胖胖乎乎的小圆脸上洋溢着稚气,穿着一身学生装。
“让开让开……”村里的民兵连长王有财扒拉开看热闹的人群走到车前,这王连长别看只有三十来岁,文革一开始就成了造反派的头头,就连大队支书也敬畏他三分,他长方的脸上带着煞气,打扮上也与众不同,常年绿军装,皮腰带。这是他当兵的哥哥送给他的,这身打扮走到哪里都引人瞩目。
这时,车上下来几个身穿军便服的彪形大汉,其中一位个子高高,满脸刀痕的年轻人对王有财说:“我们是北京朝阳区革委会的,今天奉命遣送大地主王有田回乡接受贫下中农劳动改造,你是?”王有财急忙上前自我介绍:“我是村里的民兵连长,我们已经接到公社通知,接收工作全部办妥,您有事尽管吩咐。”高个子把王连长叫到一边嘀咕了半天,然后对着下车的几个人说:“赶紧卸东西。”不一会儿车厢里的东西都被乱七八糟的扔在地上,只剩下一家四口人在车厢内傻傻的站着。
“ 你们也麻溜下车。”高个子冲着车厢喊道。紧接着地主一家老少依次下了车, 大解放扬长而去。
这时王连长发话了: “乡亲们,这就是咱们村的大地主王有田,是从北京押送回来的,明天召开全村批斗大会我再详细给你们介绍,今天都散了吧”。扭头冲着地主一家道:“住处都给你们安排好了,是你原来的老屋,把东西搬回家收拾去吧。”人群里出来几个小伙子,帮着把东西和人带到了村西头一个废弃的院子里,院子很大,杂草丛生,三间青砖瓦房。屋子里收拾的倒是很干净,中间屋子里左右两个灶台,两间卧房都有土炕。
几天后的晚上在学校里召开批斗大会,民兵连长王有财首先介绍了王有田被押送回来的情况,并宣布对他的劳动改造措施。最后他说:“我们贫下中农要和大地主划清界线,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向他讨还血债。”王有田弯着九十度的腰接受几个老农民的诉苦。会场上时不时的传来:“打倒王有田!打倒王有田!”
回到家里,王有田被折腾的腰酸背痛,疲倦的躺在床上默默流泪,一旁的妻子赵氏心疼的安慰着:“老头子啊,咱别难过,赶上这社会有嘛办法呀,以后村里的乡亲们会对咱好的。”正在这时,大门响起嘟嘟的敲门声。“有田哥在家吗?我是大荣啊。”敲门的是王大荣,年龄40多岁,秃脑门国字脸,穿着对襟黑色上衣,灰色的裤子上补满了布丁。他曾经当过村支书,文革初期被夺权了,后又因为儿子的事与现任村领导有些过结。他参加过抗美援朝,因为有军功,在村里谁都不怕,说话粗声粗气。王大荣的身后跟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女孩,长得乖巧秀气。他进屋后就嚷嚷着:“有田哥呀,咱哥俩可是光屁股长大的,今天在会上让你吃苦了,我特意来看看你,我就住在你家后面。喏,这是我的小女凤妮,在村里当赤脚医生。”又对凤妮说:“快过来见过大爷大娘。”小姑娘羞涩的低着头:“大爷大娘好!”王有田夫妇激动的赶紧让座,同时也把自己的孩子叫到跟前:“这是我儿子王达成,医科大学毕业的。这是我女儿秀莲。”又对着俩孩子说:“赶紧叫叔叔”。俩孩子都礼貌的说声“叔叔好”!王达成走到凤妮跟前拍着她的肩膀说:“小妹妹你行啊,这么年轻就当赤脚医生,咱们是同行啊,以后咱们互相帮助。”凤妮被羞的红了脸:“我以后向达成哥学习。”
送走了王大荣,王有田抽着烟慢条斯理地说:“大荣家的闺女凤妮和咱儿子达成倒是挺般配的,要是跟他能攀上亲家咱也算在王家村有了靠山。”赵氏听了撅着嘴:“哼,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刚挨完了批斗就不知道自己是干嘛的了,真是滴。”王有田生气地说:“得得得,你看看你说地这难听的话,败家娘们………”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转眼间地主一家来到王家村多半年了,王有田本分老实,做事低调,他虽是地主,但二十几岁就离家进京,都是父辈给他留下的麻烦,好在他的父辈在村里也没有什么民愤。回村这段时间他们经常把城里带来的东西接济给村里的乡亲,特别是儿子达成是学医的大学生,医术精湛,村民们身体有病总是有求必应,一家人很快融入到王家村这个大家庭里。
王达成自从第一次见了凤妮,心里就喜欢上了这个聪明伶俐,温文尔雅的小姑娘,经常利用一起看病的机会,与凤妮眉来眼去,主动搭讪示好,两家又是邻居,他经常有事没事的到她家串门。凤妮的父母也觉得这孩子不错,可他是地主的儿子,所以每次来都是不冷不热的。
也是天随人愿,大队为了让社员看病方便,也为了让王达成有用武之地,特意在大队部里腾出一间屋子作为诊所,这样两人见面的机会也多了些,凤妮敬佩达成的学问和医术,天天像跟屁虫一样粘着达成问这问那,这对达成来说正中下怀,有问必答,还常常教给她一些医学知识,慢慢地两人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进了腊月门,村里的病人突然增多,忙了一天的达成刚回到家,一个气喘吁吁的小男孩跑来:“王大夫,不好了,俺娘抽风昏过去了,你赶快去看看吧。”达成二话没说背起药箱跑出门外直奔小男孩儿的家,进门后看到凤妮正在为病人掐人中,见王达成来了便主动站起身让位置,慌乱中两人竟撞了个满怀,相对而视片刻都尴尬的点点头。
病人是麻子庆家的,她身材瘦小,常年有病,是个老病秧子。两口子一连生了五个闺女,四十岁上才盼了个老嘎哒儿子,女儿个个长得漂亮可爱,被村里称为“五朵金花”,尤其是二女儿瑞芳更是美若天仙,人见人爱。
王达成先观察病人的状况,只见她紧闭双眼,嘴角上还残留着呕吐过的秽物。听诊把脉后,王达成问到:“大婶子中午吃什么了?”小男孩急切地答道:“俺昨天在地里捡了一只死兔子,晌午俺娘煮着吃了。”站在一旁的麻子庆白了一眼男孩:“就你明白,快滚出去玩吧。”男孩出去后,他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孩子捡回的死兔子本来是喂狗的,可老伴舍不得,自己就扒皮煮了,爷俩都不喜欢吃兔子肉,她自己着着实实地吃了一顿,可能是撑着了。王达成断定这是食物中毒,便迅速为她打了一针,不一会麻子庆家的醒了。她环顾四周微弱地说:“又麻烦大侄子、大侄女了。”
处理完病人已经是晚上八点了,王达成和凤妮收拾好药箱起身离去。农村的夜晚到处漆黑一团,寂静的让人有些恐惧,偶尔传来的狗叫声,像是山里的狼嚎,令人毛骨悚然。两人开始一前一后的走着,但走着走着凤妮就追上来了:“达成哥你走慢点,我害怕。”王达成爱怜地说:“有我在不怕”。并不由自主的伸过去一只手,凤妮也爽快的把手递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 妮,我送你回家吧”!王达成深情地说。“哥,俺不想现在就回家”。凤妮低着头羞羞答答地回答。王达成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用力攥了攥凤妮的手:“你要是不想回家咱们就去河边说说话吧。”“哥,俺不,俺怕!”凤妮想挣脱王达成的大手,可是又舍不得挣脱开。两人鬼使神差的漫步走到了村南的小河边。河边上树木成林,就是白天也能隐身在树木丛里,夜晚更是藏身的好地方。她们停在了河边的小树林里,凤妮喃喃地说:“哥,现在村里有闲话了,说咱俩是金童玉女,天生的一对……”听到这里,王达成兴奋的有些控制不住了,张开双臂把凤妮紧紧地抱在怀里。凤妮也不挣脱,柔柔地顺从着,任由他在脸上狂吻。拥抱亲吻过后,王达成像是发誓地说:“妹妹放心,我王达成这辈子只爱你一个,将来我把你带到北京,咱们彻底离开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
“别哄我了,你是城里的大学生,我一个农村的黄毛丫头咋能配上你呀。”凤妮依偎在王达成的怀里温顺的像只猫儿,她天真的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我这就回家和爸妈说,让她们找媒人到你家去说亲!”王达成依然海誓山盟的发着誓言。
凤妮回到家里已经快半夜了,她的父母和精神有点毛病的哥哥王连福还没有睡觉,见她回来,母亲扯着嗓子喊道:死丫头又到哪儿疯去了,你看看到了多咱了?害得一家人都跟着你熬夜。”凤妮回敬道:“我还能去哪儿,不就是去麻子庆家看病了吗。”哥哥王连福一听说去麻子庆家了,有些神经质的激动起来:“啊!你去他家了?那……你……你见到小芳了吗?”
“你还好意思问她,她还没把你害惨啊,人家早就把你忘了,现在还不知道跑哪儿享清福去了呢,问我干吗?”凤妮冲着哥吼道。
“好了,好了,都去睡觉吧,都不让人省心。”父亲王大荣实在忍不住了,生气地撵着他们快去睡觉。
他们家住的是个四合院,老两口和儿子住北屋,凤妮的闺房在西厢房,王大荣喊了这一嗓子,他们都各自去安歇了。
刚才王连福问到的小芳,就是麻子庆家的瑞芳,听到妹妹去了麻子庆家,他的精神又受到了刺激,躺在床上碾转反侧,难以入睡,过去的一幕幕像噩梦一样浮现在他的眼前………
王连福和瑞芳是一起长大的,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班同学 ,是青梅竹马的恋人。王连福中等个子,白白净净,一脸的书生气,写的一手好字,山水画画的也不错,村里墙上的毛主席像就是他画的,初中毕业后就被县文化部门招去做临时工。瑞芳比他小一岁,毕业后在家里务农。初中刚毕业时,王连福的父母就几次托人去麻子庆家说亲,可是每次都碰一鼻子灰,一是嫌王连福家里穷,二是嫌他整天往城里跑不务正业。王连福每周下班回来都会偷偷与瑞芳约会,给她买各种吃的用的,而且处处讨好麻子庆夫妇,帮他们家干些农活。可是不管他怎么表现,人家就是不松口,急的王连福像热锅上的蚂蚁。瑞芳虽然也很喜欢他,但父命难违,一个姑娘家家的也是无能为力,两个相亲相爱的人就这么苦苦的煎熬着。
夏季的一个周末,王连福下班回家的路上,看到瑞芳正在村南的芦苇地里割草,便高声喊道:“瑞芳!我下班了。”瑞芳听到他的叫声,高兴的手舞足蹈,举起双手高喊:“连福哥!你过来帮我割草,我要和你一起回家!”王连福把自行车放在道边,一溜小跑就来到了瑞芳跟前。今天瑞芳显得格外抚媚,只见她上身穿着一件短袖白衬衫,粉红色的肚兜兜清晰可见,青春少女特意的丰满身材富有性感。王连福看了顿时热血沸腾,急不可耐地抱住她亲吻。瑞芳羞涩地推开他:“别这样,大白天的让人家看到多丢人啊。”王连福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环顾一下四周没人又抱起瑞芳气喘吁吁地亲吻起来,嘴里弱弱地说:“瑞芳,我想死你了!”说着就把自己的上衣脱掉铺在地上,并把手伸到瑞芳的腰间脱她的裤子,瑞芳也被她的热吻诱惑的晕头转向,身不由己的让他脱掉了自己的裤子,温顺地躺在他的衣服上。王连福看到姑娘已经躺在了地上,更是急不可耐,急忙脱自己的裤子,可是由于腰带是用棉绳子做的,不小心系了死扣越急越解不开。
就在这时,一双狰狞的贼眼正躲在不远处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就是村里的“二流子”王铁牛,这王铁牛弟兄三人都是光棍汉子,他排行老三,村里人都叫他三癞子。他仗着自己家哥们儿多,又身体强力壮的像头牛,在村里横行霸道。他喜欢瑞芳,是典型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经常骚扰瑞芳,特别是王连福上班不在家的时候更是肆无忌惮,因瑞芳惧怕他,所以始终敢怒不敢言。今天他看到瑞芳自己到地里割草,便尾随其后伺机调戏。王连福招呼瑞芳的时候他就听到了,藏在草丛里不眨眼地观察着他俩,当他看到他们拥抱接吻的时候,受到极大刺激,尤其看到瑞芳脱去裤子,露出白白的大腿躺在地上,不禁浑身发烧,醋意大发,恨不得立即上前夺下瑞芳归自己占有。
正当王连福解开自己的裤子准备趴下去的时候,王铁牛再也坚持不住了,大喊一声:“别动,动就打死你。”王连福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呆了,定睛一看,王铁牛已经站在跟前,紧接着就挨了重重的一记耳光:“你他娘滴大白天强奸妇女,好大的胆啊。”瑞芳也被王铁牛的突然出现吓猛了,又羞又怕,急忙提上裤子不顾一切的跑了。王铁牛拽着王连福的脖领子,像抓小鸡一样,气急败坏地说:“你小子老老实实跟我到大队部去,要不我还揍你信不信?”瘦弱的王连福哪是王铁牛的对手,自知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好乖乖的跟着他去了大队部。
“报告!我在地里抓了个强奸犯。”王铁牛一进大队部的院子就扯着嗓子喊着。大队部里正在召开着支部会议,见王铁牛拽着王连福进来,都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民兵连长王有财出来问道:“三癞子啊,你咋呼啥呢?”王铁牛把在芦苇地了看到的一切,从头至尾添油加醋的叙述了一遍。
“放开我,我们是自由恋爱,瑞芳是自愿的……放开我。”王连福怒吼着,辩解着。可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为他说话的。王有财心想:你父亲王大荣仗着自己抗美援朝有功,一天到晚的找我的麻烦,这一次我要让你臭名远扬。所以当场决定:把王连福绑起来,关在大队部听后处理。
受到惊吓跑回家的瑞芳,一头扎进屋里就不出来了,母亲怎么问也不说,蒙着被子哭哭啼啼。父亲麻子庆在街上听到了别人的议论,才知道出了这码子事。回家就冲着二闺女骂道:“你个丢人显眼的东西,我早就不让你跟他来往,你就是不听,我就知道这小子不是个好鸟,这下好了吧,以后怎么嫁人啊。”这麻子庆真名叫王文庆,因小时候得过天花落下一脸的麻子,“麻子庆”就成了他的名字,他虽然个子矮小但鬼心眼子挺多,是村里有名的老滑头。他为了给自己的闺女洗刷污点,也为了证明女儿还是黄花大闺女,他决定主动到大队去报告,就说自己的闺女“差一点”被强奸了。 被麻子庆这一诬告,王连福“强奸”的罪名算是坐实了,他就是有一百张嘴都难以说清。
第二天的上午,全村的男女老少都集中到大街上,排了很长的队伍,敲锣打鼓,王连福被五花大绑捆着,头上戴着顶一米多高纸糊的帽子,上面写着:打倒强奸犯王连福!队伍走到瑞芳家的巷子口时,早已等在那里的麻子庆,拿着装满人粪尿的舀子,朝着王连福的脸上泼去………
王连福疯了,他得了间歇性精神病,县里的工作被辞退了。整天躲在家嘴里叨咕着:“我不是强奸犯……不是强奸……我喜欢瑞芳!……”一辈子要强的王大荣得了场大病,从此也不再炫耀自己的军功了。
瑞芳远嫁了,嫁了一个比她大十几岁的老男人,结婚后再也没有回过娘家。
王连福痛苦的回忆着过去,整夜未眠,嘴里不停的默念着:“瑞芳……小芳……你在哪里?我想你………”
几天后,王达成的父母托媒到王大荣家提亲,媒婆是有名的巧嘴婆,进了屋紧张兮兮地说道:“最近呀得脑膜炎的可多了,外村都有死人的了,咱村幸亏有达成大夫了,这孩子人也好,看病手艺也好。”王大荣的老婆杨氏知道巧嘴婆来的目的,不客气地说:“他婶儿啊,你有啥话就直说呗,别兜圈子了,不嫌累呀?”“哎吆,瞧瞧,还是俺嫂子精明。”巧嘴婆说着直奔主题:“达成今年二十六了,要不是成分不好早结婚了,这不,人家爹娘托我来说亲。”还没等媒婆把话说完,杨氏就截话道:“俺就知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俺儿子都二十七八了,你咋不给说个媳妇呢,俺闺女才十八九岁你就盯上了,你回去告诉王有田,俺闺女不嫁地主的儿,让他家死了这份心吧。”巧嘴婆被呛的无话可说,悻悻地离开了王大荣的家。
王达成知道媒婆提亲吃了闭门羹,心里郁闷不安,自己坐在大队诊室里发呆,琢磨着如何与凤妮说。正在这时,凤妮风尘仆仆地进来了。“都说山东人怕念叨,我还没念叨你就来了,我正想找你聊聊呢。”王达成笑嘻嘻的迎上前去打着招呼。凤妮板着个脸说:我知道你要聊什么,刚才我跟俺娘吵了一架出来的,她不同意咱俩的婚事,嫌你家成分不好。”王达成沮丧地说:“成分不好有什么办法呢,可我真的很喜欢你呀。”俩人相对而视,幽怨缠绵的眼神互相传递着,几乎是同时双双拥抱在一起。王达成把嘴贴在凤妮的耳边,带着坏笑悄悄地说:“晚上咱俩找个地方商量商量对策好吗?”凤妮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临近春节的夜晚格外黑暗,零零星星的鞭炮声有了过年的味道。王达成吃完晚饭,悄悄地来到凤妮家的墙外。凤妮单独住西厢房,房子的后墙上有个小窗户。王达成来到窗下轻轻地敲了下窗户,窗户立马就开了,王达成身子一跃就进到屋里。屋了没有掌灯,但能感受到女主人是经过认真准备的。浓浓的香气闻起来就令人陶醉,达成进屋后还没顾得上脱衣服,两人就搂在一起,在床上忘情地打着滚……
“达成哥,你真能要我吗?”凤妮搂着达成的脖子喃喃地说。“我对天发誓!”凤妮赶紧的把他要举起的手按下:“别说了,俺信你还不行吗。”说着便深深地依偎在达成的怀里。
一对恋人终于跨越了底线,偷吃了禁果。激情过后,凤妮担心地说:“要是怀孕了咋办?”王达成安慰说:“我是做医生的,知道怎么做,不会怀孕的,再说万一怀孕了咱俩就远走高飞。”
有了第一次,在后来的日子里,白天他们经常在诊室里堂而皇之的相聚,晚上就偷偷的在凤妮的闺房里尽情的缠绵,如胶似漆,俨然是一对恩恩爱爱的小夫妻。可是好景不长,不久就发现凤妮怀孕了,而且凤妮的孕兆特别明显,身体发胖,呕吐不止。她的母亲也发现了倪端,旁敲侧击地问:“丫头啊,你最近这是咋啦?有事可别瞒着娘啊。”凤妮推说自己最近感冒身体有些不适,过几天就好了。
随着时间的增加,凤妮的肚子越来越大,再也瞒不住了。母亲逼问孩子是谁的,事到如今,凤妮也只能对娘实话实说。“娘,我也不瞒你了,这孩子是达成哥的。”母亲听了像发疯似的:“你个不要脸的死丫头,你这事儿可作大了,不行,我得去告他,他是不是强奸你了?”凤妮扑蹬一声跪在娘的面前:“娘啊,你就饶了我们吧,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不是胡来,他是真心想娶我的,娘,你就成全我们吧!”凤妮边说边嚎啕大哭:“你要是告他我就不活了……”母亲看着可怜的女儿心疼的抚摸着她的头,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孩子呀,快起来吧,娘不告他了,家丑不可外扬,咱就认了吧,但你得答应娘一件事,从今以后你不能再跟他来往。”凤妮不解的问:“娘,我为啥不能和他来往呀,已经这样了,我非他不嫁。”母亲近似于哀求的说出了实情:“你哥哥快三十了,名声不好,又疯疯癫癫地谁跟着呀,要是不娶个媳妇咱老王家可就断后了,只能委屈你给你哥哥换个媳妇了,咱这里也兴换亲,你不能只为自己着想,也得为爹娘和你哥哥想想呀。”母亲的一番话让她明白了为什么娘不同意嫁达成的原因。想想年迈的父母,再想想可怜的哥哥,天真善良的她真的有些心软了。“好吧娘,只要你不伤害达成哥我就答应你。”母亲听了破涕为笑:“还是俺闺女乖,等咱把孩子生下来娘给你养着,再找个好人家把亲换了。
转眼到了秋天,为了掩人耳目,杨氏把女儿送到了外村自己的姐姐家,对外就说到她姨家帮着做家务去了。
临产期快到了,杨氏和儿子趁着夜色,赶着毛驴车把凤妮接回家,三天后孩子出生了,也许是月子没有养好,孩子出生后竟然是个死胎。凤妮看着已经夭折的孩子痛苦流涕:“达成哥呀,我对不起你。”
孩子的尸体被哥哥掩埋在村北边的一块盐碱地里,王连福本身就精神上有毛病,再加上晚上黑灯瞎火的,第二天就被村里的狗给趴出来了,正巧被二流子王铁牛看到了,他一猜就知道是凤妮生的孩子,尽管凤妮一家小心谨慎十分保密,但终究纸里包不住火,其实村里早就传开了。王铁牛本来就对他们家有前仇,再加上他天性品行不端,遇到这事岂能放过。他拎起孩子放在了村里颓废的墙上,顿时引来一群男男女女的围观,大家纷纷议论着,咒骂着,大队书记杨连忠走近一看就急了:“这是谁干的这缺德事,还有没有点人性了,快把孩子埋了。”几个年纪大的老人把孩子的尸体拿走埋了。
刚才的这一幕,王达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其实他也猜想到这是凤妮生的,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孩子为什么死了呢,他躲到家了泣不成声。
自从凤妮的娘发现女儿怀孕之后,就不让她自己在西厢房睡了,让她和父亲换了地方,名义上是照顾实际是防着她和达成再来往,身子一显怀就再也没让她出过门,后来又把她送到姨家。如此一来,达成就再也没有见到凤妮,他想尽尽做男人的义务,可是他们毕竟没有结婚,尤其在一个封建落后的小村子里,根本就没有这个机会。
伴随着吹吹打打的唢呐声,一队穿着红红绿绿的马车迎亲队伍进了村,停在凤妮的家门口,凤妮身穿紫红的上衣,围着枣红色的大围巾,只露出哭的发肿的眼睛,被两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搀扶着坐上马车,母亲抹着眼泪频频地向她招手。站在远处的王达成,望着离去的马车,心如刀绞,流泪满面。只有在心里招呼着:“凤妮,再见了,你多保重!”
第二天夜里,王达成离家出走了,临行前他交给母亲一封信,反复叮嘱母亲,这封信要亲自交到凤妮手里,而且只有她才能打开。
王大荣家在嫁女儿的同时也迎娶来一位年轻美貌的儿媳,这是凤妮用自己为精神病的哥哥换来的媳妇,这也是当地的一种旧风俗,名为“换亲”。
凤妮嫁到了离村三十里的刘庄,男人三十多岁,长的五大三粗,擦不净的鼻涕,说话吐噜舌头,是一个从小就有智障,连男女之爱都不懂的傻子,对着凤妮只是傻笑,晚上像头猪似的倒头便睡,凤妮心里装着达成,巴不得傻男人不碰它。公公是老实巴交愚钝无知的庄稼汉,家里穷的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可谓家徒四壁,连饭都吃不饱。婆婆尖酸刻薄,动不动就骂凤妮是一个不会下蛋的鸡。结婚半年后,凤妮忍无可忍提出离婚,婆婆不知儿子是性无能,还以为不生孩子是凤妮的原因呢。心想:娶媳妇就是为了传宗接代的,既然不能生孩子,多了张嘴吃饭反倒是负担,便痛快地答应了。但前提是她闺女也得和凤妮的哥哥离婚,这也是换亲的规矩。凤妮离婚回到娘家,哥哥的媳妇也离婚走了,同样也没有留下后代,两家的换亲就这么结束了。
凤妮回家后就向母亲打听达成的情况,母亲告诉她:“你结婚的第二天他就走了,全村都不知道他到哪儿去了。”凤妮疯了似的奔出家门,一溜小跑到了达成家,开门的是达成的母亲赵氏。凤妮急切地问道:“大娘啊,达成去哪儿了?”赵氏流着眼泪答道:“我们也不知到他去哪儿了,这孩子从走了也没个信儿,你进来坐坐吧闺女。”“不了大娘,我走了。”凤妮正要扭头走,赵氏说:“你先别走,达成走之前给你留了封信,我一直放着呢。”说着,她从柜子里找出一封用胶水粘着的牛皮信封,上面写着王凤妮亲拆。凤妮迅速打开,奔放的字迹映入她的眼帘:“亲爱的妮: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走的很远很远,昨天我看到你上了迎亲的马车,我的心都碎了,你走了,我的心也跟着你走了,我来到乡下,是你的爱伴随我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是你给了我生活的勇气,我本想与你共度一生的,可是命运总是作弄我们,我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压抑的心要崩溃了,这是一个被爱情遗忘的角落,我们是这个时代的牺牲品,亲爱的,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娶你为妻,如果老天有眼再让我们相逢,我一定遵守我的诺言,与你共度余生!爱你的成!!!”
凤妮看到这里,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伤痛,泪水夺眶而出。她对着达成的母亲深深的鞠了一躬:“大娘啊,我对不起达成哥,请你老原谅我吧!”然后拿着信哭着跑回家,回到家里不吃不喝,天天躺在床上望着房顶发呆。母亲不放心怕在家里憋出病来,便硬着头皮去找大队书记杨连忠,希望能让凤妮继续当赤脚医生,也好出来散散心。杨书记是一个退伍军人,为人朴实善良,通情达理,他听了凤妮娘说的情况也心生怜悯:“这样吧,咱村正缺大夫,你明天就让她上班吧。”
第二天,凤妮来到了曾经与达成共同工作过的诊室,屋里的一切还是过去的老样子,但却物是人非,让凤妮心绪难平,万分伤感,好在村里看病的人较多,繁忙的工作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随着时光的流逝,过去的事情越走越远,凤妮的生活也慢慢的趋于平静,到她家说媒的络绎不绝,可她一个都不见,她心里一直装着的还是她的达成哥。
又是一个金色的秋天,沐浴着改革春风的农村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富裕起来的农民再一次迎来了果实累累的季节。中午时分,一辆洁白色的桑塔纳轿车停在了凤妮家的跟前,车上下来一位带着眼镜,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年轻男子,他步履轻盈地走进凤妮家的院子,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的凤妮被这突然的来客愣住了,定睛一看,原来是达成。也顾不得农村女人的矜持,放下手中的衣服跑到达成跟前:“达成哥,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王达成微笑着:“妹妹,你还好吗?我是来接你的!”说着就是一个亲切的拥抱。凤妮挣脱开他的拥抱,泪流满面,两只小手鼓点般地锤打着他的肩旁,呜呜地哭着说:“哥呀,这些年你跑哪去了,你把我想的我好苦啊!”王达成再一次把她拥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哽噎着说:“凤妮呀,一言难尽,以后我再跟你慢慢说,好在一切都销烟云散了,今生今世我会好好地爱护你的,咱们永远不再分离。”凤妮的父母听见院子里的哭声,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都急匆匆的从屋里走出来,见到这个场面也不仅潸然泪下。赶紧招呼道:“孩子大老远地来了赶快进屋吧。”
晚上摆了一桌丰盛的农家宴,达成简单的介绍了他这些年在北京的发展情况,目前在某医学院任副教授,政府也为父母落实了政策,全家在北京生活的很幸福。他把自己带来的茅台酒给凤妮父母满上,恭恭敬敬的给两位老人鞠了个躬:“二老在上,谢谢你们过去对我的关爱,更谢谢你们对我和凤妮的宽容,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的父母!我敬二老一杯。”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凤妮父母面对这位从天而降的女婿,激动的不知说啥好,笑盈盈地一个劲的摆手:“承担不起!承担不起!”相对而坐的凤妮一直没有开口,眼前的这些好像是在做梦,一时还没缓过神来,她总觉的这喜事来的太快太突然了,让自己还没有勇气接受。
晚饭后,凤妮和达成来到他们曾经爱恋过的西厢房。达成说:“北京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咱们回去就举办婚礼,你明天准备一下,爸妈让咱们尽快赶回去。”凤妮低着头说:达成哥,谢谢你的好意,我不能跟你走,我已经不是你原来爱过的那个凤妮了,我是嫁过人的人了,很对不起你,你应该找一个比我好千倍的城里姑娘,我配不上你。”王达成拥抱着凤妮:“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你是我一生的最爱,你依然是我心中那个纯洁善良的小妹妹,我等了你这么多年非你不娶,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这不是你和我的错,是那个时代造成的,我们从头开始,共同去迎接美好的明天吧!”
汽车发动了,达成也再三邀请凤妮的父母一块进京参加他们的婚礼,老两口美滋滋的上了车,凤妮刚想上车,达成一个箭步上前抱起她,轻轻地把她放进车里。
洁白色的桑塔纳轿车徐徐开动了,渐渐地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结束)
后记:这是七十年代初,发生在我村子里的真实故事,是不可触摸的伤痛。故事的主人公都已经老了,有的已离世,那是一个愚昧落后的年代,是造成爱情悲剧的年代,写到最后我有些哽噎了,电影《被爱情遗忘的角落》主题歌——谁知道角落这个地方,爱情已经把它久久遗忘……,这首歌的旋律总是在我脑海里回旋。我不忍心写的太悲惨,才以喜剧的形式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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