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黄色的梦

        哐啷啷啷啷啷，咔啦啦啦啦啦……每天清晨五点不到，窗外就会响起轰鸣的嘈杂声，惊魂刺耳。每个夜晚，这个声音又会再度响起，绵延不绝，闹上好一阵子。

        七月末，初到东兴，以为要和儿子租房住，心里打算了每月这笔不小的开销。没想到医院给分配了公租房，这下解决了大问题。公租房位于东郊，但并不算偏远，想去哪里也还方便。我们娘俩用了几天时间把这个四十平的小屋子收拾出来，一厅一卧，一厨一卫，很像样，买了家具和日常用品，日子就算过起来了。

    一天，吃过晚饭，和儿子出门在附近转悠，看到相邻的一栋楼房，规模、格局和我们住的很相像，就揣测，这应该也是哪个系统的公租楼。抬眼细瞧，好多窗子上都挂着橘黄色的工服，夕阳下，艳艳地闪着光，旗帜一样。我笑了，跟儿子说，妈妈知道了，这是环卫系统的公租楼！还真被我说中了。两栋楼房之间，有一条小路，从大道通过去，小路就在我们的窗外。于是，我们的耳朵每天早晚都要经受一番洗礼。哐啷啷啷啷啷是三轮车与地面接触发出的声音，咔啦啦啦啦啦是车上铁箱里的打扫工具相互碰撞的响动。晚上因为还没睡，外面又有其他的喧嚣鼓噪，不觉得怎样；早晨，睡梦中被吵醒，我往往就再难成眠，开始思及四海、魂游八方。

      说实话，虽然这个噪音让我睡不踏实，但我却并不厌弃、烦躁，反而尽量把它想象成生活的乐章，愿意沉醉其中。因为，我对清洁工这项工作有着由衷的敬仰甚至心生向往。

      在人们的印象中，清洁工是个低门槛的工作，往往都是没文化、没能力、没门路的人才会去做。起早贪黑，风吹雨淋不说，工资和社会地位不高，还有危险，是份太不起眼儿而又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工作。东兴的清洁工不论男女都身穿橘黄色工服，戴着尖顶竹斗笠，晴时遮阳，阴天防雨。小小三轮车上是个铁箱子，里面有一大一小两把扫帚，一把铁掀，一个撮子，还有装可回收废旧物品的袋子。每个清晨，当人们起床来到街上开始一天的活动时，大街小巷已经被这些勤劳的人们打扫得干干净净。而每个黄昏，在结束了一天的劳动后，他们就会买好吃食，驾驶战车回到家里，和家人共享晚餐，安心入眠。

        记得高三时，学习压力山大，时局动荡，又值青春困惑，一度迷茫到找不到出口，就疯狂看课外书。席慕容的诗歌《七里香》，王蒙的散文《橘黄色的梦》，看得最多的还是三毛的作品，《撒哈拉的故事》，《万水千山走遍》，《雨季不再来》……《七里香》当年我是抄背过的，一些句子现在还记得。《橘黄色的梦》内容都忘记了，好像是一些游记和随笔，但让我喜欢上了橘黄色，打心里觉得这是个温暖的颜色，象征着温暖安逸和幸福。三毛写的东西很对我当时的胃口，她说她小时候的理想是当个拾荒的人，我却不以为然，觉得还是做个清洁工更好些。与日月星辰为伴，体会四季轮转，观察车辆行人，干完活后可以坐在路边发呆冥想，还有份稳定的收入，不至冻饿，自在又洒脱。那时候，真是年纪小啊，不知道生活的艰辛。 一路走来，人生的里程已经过半，酸甜苦辣咸都尝过，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已然是听雨不伤，云淡风轻了。想来这辈子不会真的去当清洁工，这只是年少轻狂时一个橘黄色的梦吧。

        午夜，窗外响起辞旧迎新的鞭炮声，第四个本命年也过去了。明早的轰鸣声还会在梦中响起，日子也还会继续。这可是生活的战车啊，车头是希望，车轮是动力，车辙是过去。每个人，都要抖擞精神，迎向新的一天，迎向新的一年，战斗。

          2018年最后一个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