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擒故纵
翌日清晨,东曦既驾,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文武百官皆已至太和殿前等候,燕惠帝也在奴婢太监的众星拱月下缓缓坐上龙椅。在繁琐的礼仪过后,燕惠帝道:“朕昨日思虑已久,李丞相随从先帝征战南北四十余载,功绩显赫,赤胆忠心,朕同意李丞相迁为太傅,并特例封李丞相为韩王,接管柳阳城。”
底下群臣窃窃私语,这皇上昨天还犹犹豫豫,今日为何又如此果断。
“陛下,我有异议。”云浅上前一步,朗声道。
李思途摸了摸下颚的白胡子,默默不说话。燕惠帝倒不惊讶,疑问道:“梁王,有何不可?”
“其一,先帝曾说大燕不任太傅,李丞相跟随先帝多年,这话应该比谁都清楚吧。其二,既迁太傅又受封地,前朝数代从未有此做法,更何况太傅已掌兵权,再受封地,权势滔天啊!”云浅紧盯着沉默不语的李思途,他搞不懂这个老家伙为何如此安静。
李思途又捋了捋胡子,只是很奇怪的嗯了一声,众人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燕惠帝也一时语塞,好像一切不在计划之中。这时,左丞相邱明立马上前道:“陛下,微臣认为李丞相可以担当太傅一职,受封韩王也并非不可。第一,先帝已逝多年,当年一句话也未写入章法,可以不依。第二,李丞相廉洁奉公,忠心耿耿,誓死效忠皇上,权力大一些又如何。我看是云殿下妒贤嫉能吧!”
云浅大怒,喝道:“邱明,你……”话未说完,燕惠帝沉声制止了他:“安静,梁王,你的担忧我了解,但我相信丞相。”云浅涨红了脸,不甘地退下来,道:“是,臣愿遵旨。” 燕惠帝又对着李思途说:“丞相您兢兢业业,一切都是您应得的。”
李思途弯腰,嘴唇蠕动着,缓缓吐出五个字:“臣谢主隆恩。”
燕惠帝满意地微笑道:“诸位爱卿,还有事就奏上来吧。”
……
待其他大臣陆陆续续奏告完毕,燕惠帝正欲退朝,邱明此时上前一步,道:“陛下,微臣还有一事。”
“哦,讲。”
“先帝曾约亲王可有一只独立军队,但人数不得超过五千人,并军队饷银可从户部领取,每月发放,可是微臣昨日发现梁王殿下每月足足领了八千人的饷银,莫非梁王殿下的亲卫军已经有了八千人,已经违背先帝之令。而且不知梁王殿下要这么多军队干什么,是要谋权篡位吗?”邱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侃侃而谈。
李思途十分惊讶,这邱明现在就要挑事了,不过他挺好奇这位名誉天下的洵们七子之首如何应对。
众臣也十分惊恐,因为大部分军官在领饷银时都会多拿一点,如果查到他们头上,岂不是……想想就胆战心惊。
特别是那户部尚书,此刻已经像热锅上的蚂蚁,满头大汗,饷银都是他发的,梁王殿下也的确拿了那么多。要是梁王出了问题,他恐怕也小命不保了。于是急匆匆向前,颤声道:“陛下,我……”
燕惠帝手一挥,喝道:“不用你解释,我要听梁王的解释。”
李思途倒是明白了,明显就是皇上和邱明计划好了,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击梁王的势力,至于梁王到底有没有反心,他们才不会在乎,他们迟早是要动手的。
云浅轻笑,镇定自若道:“是,我的确拿了八千人的饷银。”
什么,他承认了!那户部尚书一下子险些晕倒,要不是看梁王还算镇定,但腿都已经抖软了。
邱明得意的笑了,笑得狰狞。他又追问:“哦,那你几时想反?”
云浅关上折扇,一脸不屑地看着邱明,道:“我云家内部事物似乎你还管不着。”
邱明原先得意的笑瞬间转为怒火,他咆哮着:“云浅,你说什么!”
燕惠帝眼见形势不对,喝道:“此事待议,二位请勿意气用事。梁王,那你为何要拿八千人的饷银?”
“陛下,您有所不知,除去我的亲卫军五千人,还剩三千人的饷银,一般军中是每人一月半两银子,那就还剩一千五百两银子。首先大家应该都知道我府上有一个极为出名的人,他就是当今第一书法家,行楷草隶都已臻完美之境,而且结合古人之长,又兼具自己的特色,他就是宋奕。这个大家没有异议吧。”云浅颇为自豪道。
李思途上前一步,道:“陛下,梁王殿下所言属实,这宋奕与梁王曾一同在楚洵门下学习,与另外五人并称为洵门七子,这宋奕就是这七人中书法文学造诣最高之人,年少有为啊,的确也能算上是当今第一书法家了。他的《洵门序》也是无价之宝。”
“嗯。”皇帝脸色阴沉,道:“可这与饷银有什么联系吗?”
“陛下,当然有关系了。为了能随时观摩他的书法,我只能把他带在身边。这平时的吃穿住行都得我给钱,要请一个书法大家写一本序就值千金,更何况带在身边。要不是看在我和他师出同门的份上,他恐怕就要狮子大开口了,如今我答应每月一千银供他使用,可俸禄又不够,于是出此下策。余下的五百两我都分发给下人管家了。所以我并没有八千人的军队,何谈反心呢?”云浅又打开折扇,一本正经道。
李思途算是看明白了,云浅说了那么多,根本就是扯淡。谁不知道你们洵门七子亲如手足,宋奕当今第一书法家还会在意你的那点钱。不过你要说他说的不对,又不知从哪辩驳,毕竟其他人又不了解这宋奕的为人,凭什么说他不收钱。如果要当面对质,宋奕肯定帮着云浅。哈哈,看来邱明只能不了了之了。
邱明也听出来了,怒火中烧,可又不知如何反驳,只是不停哼声。
燕惠帝就不一定了,他好像还是不甘心,沉声道:“那不知这宋奕现在何处,朕倒是想见见这名满天下的书法家。也好证实一下你刚刚所言。”
云浅载笑载言,道:“那当然没问题,不过如今时日已晚,不如退朝后我带他到陛下的书房去。”
那户部尚书一看问题解决了,顿时舒了一口气,他的脑袋保住了。其他暗地里多拿饷银的军官也松了松紧握的拳头,看来陛下不会深究了。
燕惠帝也不知为何一直抓着宋奕这个点不放,多拿饷银本事就可以定罪,却偏偏……“那今日就先退朝,梁王,我在御书房等着呢?”
众臣陆陆续续走出大殿,一些好事的走的梁王面前抚手大笑,道:“梁王殿下何时能让吾等也见见这第一书法家的尊容和《洵门序》,那就死而无憾咯!”
梁王则一一遣退众人,道:“可惜啊,宋奕不主动见人的。要不是这次邱丞相过问,我并不想说出此事。”
云浅走在回府的路上,心里乐呵呵的,在这种危急关头,兄弟就是挡箭牌。真不知道回去后宋奕会是何种惊讶的表情。
到府上,直入云中观,就看到宋奕正聚精会神的抄写书本。云浅在门口咳了两声,道:“那个,之玉啊,我对不起你啊!”
宋奕今天穿了一身蓝青色衣袍,平常束起的头发也散落在肩上,颇显书法家风范啊!他见云浅回来了,就放下笔,道“回来了准备吃饭吧,对不起我?你对不起我什么?”
云浅好像做错事的小姑娘,嗫嚅着:“之玉啊,那个,那个,等会你要,要去一趟,皇帝那。他要见你。”
“什么,你做什么了!关我什么事!”宋奕没好气道,“不会是他们问你什么事,然后你就拿我当盾牌,吸引注意力对吧。”
“哎,之玉啊,你何时如此聪明了。”云浅挠了挠后脑勺,尴尬道。
“我聪明?那还不得感谢你,你的这些手段我已经经历了不下千遍也有百遍了,再想不出来我就是废物了。”宋奕清理着书桌上的东西,斜了一眼云浅。
“额,好吧,也没有那么多啦,而且对你有帮助不是好事吗?那我先吃饭去了,你跟过来哈。”云浅一溜烟跑了。
宋奕一个人整理书桌,嘟着嘴,唉声叹气。
云浅走到大堂上,杨主管躬身道:“梁王殿下,饭菜已经做好了,您请用。还有宋先生呢?”云浅拉着杨主管坐在椅子上,拿起筷子,道:“不用管他,我们先吃。哇,今天做的油焖大虾,还有糖醋排骨,还有皮蛋瘦肉粥。不错。”
云浅对待府上的下人都特好,而这个杨主管更是从小就照顾他,关系简直不是一般的好。
杨主管无奈笑笑,也拿起筷子开动了。一点都没有去叫宋奕的意思啊。
最后宋奕来了,他们“和谐”地吃完了这顿饭……
“杨叔,就麻烦您帮我们打扫了,我们现在有事去见皇上。”云浅拉上宋奕,对杨主管说道。
“嗯,殿下您去吧。”杨主管边收拾边笑道。
“之玉啊,等会见到皇上,你一定要说我每月给你一千两银子,其他的你随意。”云浅挥扇,他现在又没像刚刚那么调皮了,毕竟是正事。
宋奕可不买账,噘着嘴说:“每月一千两白银,我怎么没有,是不是被某人截留了。”
“额,这个,以后给行了吧!”云浅求道,“今天上朝时,那个左丞相邱明不知从哪搞来我拿了八千人军饷的消息,哎,又费了我一番口舌,把你供出去了。”
“好诶,好诶,知道了。”宋奕还是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的,因为云浅真的有一支八千人编制的军队,一旦这个消息泄露,恐怕就是杀身之祸了。
两人悠闲的走在去往皇宫的路上。而此时李思途已经坐上了前往柳阳城的马车。
柳阳城并不远,是距国都最近的城市了。而且因为李思途有了封地,且不在京城内,每天来往上朝很麻烦。所以燕惠帝给了他一个特权就是隔三天上一次朝。
他坐在马车内,右手边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这是李思途的义子,叫李毅。李毅对义父说:“父亲,你不觉得今天皇上既迁您为太傅,又赐您封地很奇怪吗?”
李思途只说了四个字,李毅就恍然大悟了。那四个字便是“欲擒故纵”。
过日中的太阳越加炎热。在这北燕大地上,黄沙漫漫。马车在道上愈行愈远,一路颠簸。李思途还在思索这到底是谁的计谋呢?燕惠帝?邱明?还是梁王?
2018.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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