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送完最后一单外卖的时侯，已经是夜间十点钟了，妻打来电话，说她带孩子住姐姐家了，让他自己在外面吃点夜宵算了。
嗯，妻姐近期不适，妻子去看她也是人之常情，早上他就听她说了，只是没想到她今晚不回来了。不过这个电话还是为他带来了慰藉，一天的苦和累带来的僵硬感，瞬间被柔化了不少。
坐在露天的桌子前，他点了炒菜和啤酒，随着瓶酒的减少，他的紧张感也缓缓得到了释放。一个人自斟自饮，想起了父亲。
那是个夏天的夜晚，没有风，闷且热，黑沉沉的天空，偶有寥落的星在云层的缝隙中闪过，像海中捉摸不定的发光生物转瞬即逝。
“下一步打算怎么办？”这是父亲在经历极大的失望后，第一次这么深沉地向他发问。
他没有立刻作答，而是借着桌沿开了啤酒，给父亲斟满，回手又给自己倒上，这才说：“我想出去闯一闯。”
“去哪儿？”
“今天我去找过五叔了。”
“嗯……”既是叹息也是回答。
……
这些年他确实在一路闯荡，进过工厂，摆过地摊，干过保安……都说行行都出过状元，但他连“秀才”都没有挣上。不过没关系，家庭的责任扛在肩上，多挣钱让日子过得顺遂些比啥都强。
比起最初闯一闯时的雄心，他想自己可能此生都寂寂无名了，也没什么不好，现实中处处都是花钱门儿，他已经没有余力关注曾经的梦想，更无所谓那些虚名了。不过很多认识的人，都说儿子聪明小嘴儿叭叭能叨，是一个好苗子。
什么样的好苗子呢？他又一次陷入了深思。
一个个成功人士意气风发的形象--准确地说是他见过的各行各业数个成功人士的形象汇总--在他眼前晃动交叠，重合成同一个身躯同一张脸向他一步步走近，他眯起眼辨认，一会儿是妻子的模样，一会儿又仿佛年轻时的自己。
……
“要不要再来一瓶？”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他一怔，望了望着眼前俯身问询的服务员，又低头看了看桌上的空盘空瓶。
骑在驰骋的铁骑上，他想，也许父亲当初也这么幻想过--关于他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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