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看到现在我们排了长长的队等待购买食物,我现在开始感到后悔。也许我们还需要排两三天,因为现在我们只是在二楼,而商店事实上是在顶楼,在十六楼那儿,那意味着我们至少要等上三天。而这三天里我已经没有食物了,我想是不是,接下来面临的现实就是,要在这接下来的三天里挨饿呢?但是怎么可能挨饿呢,我离卖食物的商店这么近,只不过需要排队多等一会儿,对吧?也许商店的工作人员看到我们排的队这么长,根本顾不上休息,即使是在夜里也不得不工作呢,那样的话,我就不用等三天了,我可以等更少的时间。但现在的问题是,我完全没有食物了。是啊,错误在我,是我早先没有预见到这种排队的情况,如果我提前一个月就能够想到食物快要耗尽了,如果我提前一个月跑到这儿的话,那么让我排这么长的队,等上多久都没有关系。”
“那你先前是为什么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的呢?”前面的人问道。
“也许是因为有太多的事情纠缠住了我,比如说游戏、电视剧、电影、扑克牌、吸烟、女人、喝酒,还有盛满每天的倦怠感。当我不必为食物发愁,当我知道食物贮藏间里面还有许多食物的时候,每天就不得不费心考虑怎么打发和消磨时间了。一天有太多的时间需要你做各种事情来填满,就像一个女人等待你填满一样,有时候你觉得这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当你做好准备,当你吃饱了饭,当你睡眠充足的时候;有时候它就变成了一件令人难缠的义务,像是你看到一个丑陋的女人正躺在你床上等着你。比如现在,当我不得不面对空空的食物贮藏间的时候,当我想到接下来的两三天很有可能要挨饿,这时时间就变成了一个年老色衰的女人,我不得不努力提起劲儿往前冲去,才能满足它,但这对我却是一种折磨。彻彻底底的折磨。你是在家怎么打发时间呢?虽然我现在根本看不到你的脸,因为防毒面具遮住了它,也看不清你的身材是高胖还是矮瘦,因为防护服里面冲进了太多的空气使身材走了形,但我猜你打发时间的方式总要好过我。”
“我唯一胜过你的一点是当我在食物真正耗完以前,我就到这儿来了。我家里有一个可爱的妻子,还有两个孩子。说实话,平时的时间不难打发,因为孩子们是点缀时间这件粗布袍子最好的钻石和珠宝,使你能够完全忽略掉那件袍子本身的可鄙、破烂之处。像我这种人多的家庭,在食物消耗上几乎是你的三倍,这样,我在享受不到孩子带给我的欢乐的时候就不免时时头痛食物的贮存量,我不得不每天都要到食物贮藏间里面看看还剩下多少食物,大概还能维持多久,当我们离上次购买食物五个月的期限一到,我就立刻赶往食物商店里来补充库存。因此,我的生活可以说是,在享受正常家庭生活的快乐的间隙,不得不忍受食物正在减少和可能短缺的焦虑。”
他现在又陷入那种焦虑里面了,因为我们的等待遥遥无期。是的,很可能是遥遥无期的等待,每个排着队的人都抱着一种要搬空商店的愿望,也许政府的食物根本不够供给我们这么多人的,也许我们不得不费劲儿地做这种等待,就是为了让我们知难而退,去别的商店购买食物。因为可能别的商店的门前没有这么多人,但也可能别的商店门前人也同样地多,队也同样地长。排在队尾的人很可能永远都等不到他们的食物,比如说我吧,像现在这样我能坚持几天呢?我能睁着眼不吃东西站在这儿两三天吗?因为很可能我一闭上眼睛想要靠在床上休息一会儿的话,说不定就会有人来插队了。到时候等我醒来了,说不定我还在这个位置,有一些人买完食物离开,但同时又有一些人插队,排到我前面去。为什么会没有这种可能性呢?因为这样的排队是完全自发的,却没有任何人监管这个队伍,当有人硬是插在你前面,你能够怎么样呢?跟他打一架吗?穿着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怎么能够施展开呢,而说不定后面的人看着你们两个打架会以你们不遵守公共秩序为由而将你们哄到队伍的最后面,你们不是想打架吗?这里人少!人人都会乐意见到这个局面,因为排在我们前面的人乐意看戏,排在我们后面的人乐意看到前面多出了两个名额。
当我站了一天一夜之后,队伍终于前进到三楼。
“我想我们至少还要等上半个月,因为商店在十六楼。”排在我前面的那个人对我说道,并且主动把他食物的一小部分分给我吃。
“也许商店夜晚是不工作的,因为如果要照常工作的话,就需要开灯。这对于本来就稀缺的电力而言是一种巨大的负担。”
“至少商店的工作人员应该提高他们的效率,不过也许他们根本不知道等着买食物的人们还有这么多。”
“也许他们根本不将我们放在心上,他们认为我们无非是一个个普通的顾客而已。也许他们认为他们比我们更有权力抱怨,因为他们每天不得不对付那么多的顾客,每天都要卖力工作,而我们这些人在购买完食物以后可以整天闲着,抱怨时间过得太慢。”
“不过他们完全不必为食物正在减少而焦虑,他们在任何时候都能够得到充分的食物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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