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在这个冬天悄悄地回到了旧地，用“老家”称呼这个繁忙的城市很不合适，太大太时髦没有家的安定。他正坐着地铁去那个不停地缠绕于梦里的旧居，二十年里只回来过一次，而那次一塌糊涂的记忆里，仅留有母亲冰冷的睡去的面庞，和屋里进进出出的身影，嘈杂的、灰蒙蒙的。
每个城市的地铁都很相似，所以没有什么陌生感，也没有多少亲切感，当然也勾不出太多思绪。而后，当他走在一条宽阔的大路上时，虽然早早就猜到会是这般景象，但心里还是因这个变化而感到不快，这条路要担一个罪过，是使他站立很久都无法进入到预想的心境的罪过。不过他懂，预想是多余的，有幸与不幸都无法预想，承受住就好。
徘徊了一会，迈开不太心安的脚步往那个小巷子走去，在这里称呼“小胡同”。多年前，离开那天，他瞥了一眼胡同口墙上那个红底白字的牌子，在他乡，闲时那一瞥偶尔就会飘上心头，弄得他心上长草，定不下神来。如今他依然是神行潦草，依然是寂寥无声，可，还是忍不住，回来了。
这里就是了。突然间，好像当年的情景被截了图，放在眼前。笔直杂乱、又窄又深，依然如故的老旧。久久地，脚生了根，不肯迈进旧时，不肯带他去看那些屏息旧事。
门是这么矮吗？走的时候已经是这样的身高了啊，如今也只胖了一点而已。轻轻踏进院子，一溜石板铺的路上有几块没有修补好，一看就是没有长远打算的手艺。大概人都去上班了，很安静，怕被当成不速之客，他想了想才往里院走。
大杂院，拥挤着各种尺寸的房子，没大变，但这么低矮吗？低矮得感觉很陌生，低矮得不知是当初记错了还是现在看错了。就是在这个小窗下写作业吗？饭菜是从这里端出来的？
是，下雨的时候这里总会汪一窝水，母亲会架片塑料板，端菜去大屋时就不会淋雨。冬天从烧煤炉变成土暖气后，暖和很多。母亲为他俩吃喝忙碌，为哥俩娶媳妇发愁，母亲总是那么絮絮叨叨地发愁，致使有一天，他的青春让他跺脚离开了这个愁丝不断的小胡同，留母亲在那儿不知所措。
大屋不大，是母亲的卧室兼客厅和餐厅，比他俩的屋子大些，物件不多也没什么秘密。上次回来，听说母亲是被邻居抬出的，从她的单人床到胡同口的救护车上，早已没有了呼吸。那次，他只在屋里站着，没有思想的能力，没有掉泪的清醒，没碰任何东西，然后决定和这个城市永绝。他知道，当初带走了母亲的心却没能带回任何东西，一个破烂不堪的自己再也不能回了。
而今，一切的过往可以放过了吗？
Not a shirt on my back
Not a penny to my name
Lord, I can't go back home this a-way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