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下雪了,下雪了......”
一大清早,阿花前脚不搭后脚地跑进范老夫人的卧室,高喊着。
老夫人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阿花赶紧掀起被子,冻得通红的肥肥的手,僵硬地给老太太穿上厚厚的羽绒服。正准备拉了拉链时,老夫人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吩咐阿花道:“阿花,你去柜子底将我那件红色缎子棉袄拿出来,我今天穿这件好了。”
阿花赶紧一咕噜跑过去,从柜子底拿了出来。阿花到老太太家里已快三年了,对太太房里的物件早就一清二爽,什么东西找不到,只要一问阿花,准能最快找出。
每年夏季八九月份时,老太太准吩咐阿花,将柜子里的衣服和物件拿到太阳下晒晒,再收起来。众多的物件中,阿花最喜欢这件缎子面的棉袄,红得就像高高挂在树枝上成熟的石榴,娇艳欲滴,衣角处是一对对鸳鸯,雪白的毛绒绒的大领,但阿花却分不出是什么皮毛。
衣服扣子还没扣上,老太太又叫,“阿花,把窗子推开。”
窗子刚露出一道缝,一股寒风直往屋里钻。老太太不禁扰扰了衣服,喃喃自语道:“人老了,不禁冷了。”阿花一推开窗子,院子里已是白茫茫一片,窗子下的桂树就像插在稻草上的棉花糖。
“阿花,快推我出去。”
阿花把老太太扶上躺椅,推到了屋檐下。片片雪花在风中不停地打转,眼看要落下地面,谁知又兜起了一阵上旋风,雪花打了一转又腾空而起,屋檐上根根冰凌倒竖了下来,晶莹剔透。地上已铺了厚厚的一层雪,院墙旁的竹篁经不起此厚重,低垂着头,偶一阵风吹来,簌簌地传来一阵异响。远处的山峦,已是白茫茫一片,天地间除了白,不留其它任何色彩。
阿花端了一个小板凳,坐在老太太上身后,用一把老旧的篦子梳着头,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老太太说着。
“老太太,自我来后,还没见着下过雪,更别提这么大的雪唉。”
“老太太,你今天穿这件衣服,真好看。”
白茫茫的一片衬着这一抹红,煞是娇艳。灰白的头发,白白的毛领,红红的久经风霜的脸庞......
老人望着这满天飞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抹不禁意的微笑掠过脸庞。
风卷过来几片雪花,老太太情不自禁张起嘴巴,伸出舌头,可雪花打了一转又飞走了。
“阿花,下去捧一捧雪过来呢。”
“唉。”
阿花在院子里捧了一捧雪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用颤微微的双手,扶住阿花的双臂,舌头卷起一沱白雪,眼泪却滑下了脸庞。
“六十年了,六十年了。生无可恋,死无消息。老天爷,你究竟留我这耆耆老人活着有什么意思”老太太喃喃道。
老人模糊的双眼依稀清晰地看到,六十年前,也在这里,漫天白雪,他站在自己身后,也用这把篦子,给自己梳着辫子,转过身,红红有脸庞,亮晶晶的眼睛,用细腻的双手捧起绵绵的白雪,凑紧让自己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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