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做梦我一头钻进了那幅满是希腊哲人的画， 没站稳迎面撞上了走在正中的苏格拉底。我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低头时发现自己没穿衣服，身上裹了一块布。还好裹得算严实。
抬头我看到停下高谈阔论错愕地看着我的苏格拉底，我说你们都穿这个吗？那你们里面穿内衣吗？
一向巧言善辩的苏被我接连的问题和陌生的名词震惊到说不出话。我想了想，算了，就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你好，我是曹。有时候我喜欢cosplay 那边那位希帕提娅。她喜欢天文和数学。我也喜欢。
苏：你好。
我：我本来不属于你们这里，我是说，这幅画里。而且也不属于你们这个年代。我来这儿是因为我最近在读一本你学生写的书。哦，就是他。
我指了指旁边还在指天的柏拉图。
我接着说：不用管他，他不说话的。都是你和别人说。
我心里其实在赌会不会激将柏拉图成功，让他开口说话。但是他没有，只是很认真地看着我和苏说话，仿佛要记下我们说的每一个字。
我继续：那本书叫《理想国》。书里都是你在逼逼，还有几个你的朋友配合你。
苏：他写我坏话了吗？
我：没有。而且书里他自己压根就没出现。全书都是对话，你和不同人的对话。还有一些旁白，也是你。也就是说书是以你为第一人称写的。
苏：这样。都写什么了？
我：写了对很多宏大又根本的问题的思辨。有不少是诡辩。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有偷换概念这个说法。你在书里就总用这一招把别人的思路带跑偏。
苏：我有吗？而且我那么辩论有什么不对？
我：有啊。概念都不统一辩个头啊。别人说东你说西，表面有点像但其实又不一回事，辩不清楚。
苏：那你们怎么辩论？
我：我们现在还这样。但如果想认真点的话就先统一一下概念。统一概念的方法是完善对它的描述。完善对它的描述的办法除了语言我们还用数学，也就是集合论……
苏打断我：好了！Stop. 那书里我们都在辩什么？
我：正义，财富，国家，个人，教育，婚姻，社会……好多好多。我们后人把书里这些观点都算在了柏拉图的名下，虽然，再说一次，书里都是通过你的嘴说出来的。不过既然你是他的老师，他的观点应该受到不少你的影响。哦！你知道吗？我来自中国，我们中国也有个人，跟你年代应该差不多，也特别能说，说的也是一些仁义礼法的东西。他学生也把他平时说的话集成了一本书。这本书我们现在也还在读。
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唉算了。回到《理想国》。我之所以重读这本书是因为我想看看里面有关教育那部分。我也是老师，教教育的老师——曹老师。
（待续）
（2）
我指了指前面的台阶说：咱们坐下说话吧。
传说中巧舌如簧的苏遇到滔滔不绝的我好像蒙圈了：哦。好。
我们往前走了几步，在台阶下坐下。旁边还有一些三三两两坐着说话的人。裹着这不熟悉的袍子我坐下的时候很小心，
我：我说，你们穿这个真的不怕走光吗？
苏：（问号脸）走光？什么光？火光？太阳光？
我想到了《理想国》里著名的洞穴比喻和黑暗与光的比喻。但还是跟苏摆了摆手，表示never mind.
我：你们这个雅典学院还挺热闹。
苏：好多人我都不认识。
我：书里你有几个朋友。
苏：哦？是吗？
我：嗯。有。但现实中我估计你不讨人喜欢。你跟你的朋友不停地诡辩，还故意歪曲别人的意思。书里你的朋友都多次跟你气急败坏。
苏：现实中我没什么朋友。我老婆也没那么喜欢我。
我：可不嘛。公民投票都要把你投死。你的死在后世成梗了。
苏：什么事梗？
我：说梗不准确。就是概念化符号化了。你强势支持公民投票，他们投票的结果却是让你死。你说这讽刺不？
苏：是很讽刺。但好像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我：是啊。所以你面对被处死很豁达。有人提前给你通风报信，你却不逃走，从容赴死。算是为理想献身，知行合一吧。我还挺佩服你的。所以你可能真的有朋友。
苏：我有的，虽然不多。我也不介意朋友有很多。有质量就可。他们听得懂我在说什么，理解我支持我就可以。
我：确实。但现实中很多人还是逃不脱大众影响。发出一个声音，就要点赞数，要转发量，等等。kpi 也大多是由这些（相对）简单易操作的数据计算的。
苏：我不太懂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真理不辨不明。
我：你在我们这个时代叫杠精你知道吗？
苏：杠精是一种精英吗？
我：不是。但你是。你和你徒弟开创了对话这种思辨的形式，用问答来让辩论的问题更加清晰。这种形式也是现在还在普遍使用的一种教学法。而且，在你们之前，哲学讨论的都是现实、真理这些更抽象的问题。你们把讨论的重点放在了切身相关的问题上：比如财产，公正，法律，人，教育……
苏：谢谢你对我的肯定。我很开心。你怎么看我的具体观点？
我：怎么说呢？你的书里有一些犀利的吐槽，吐槽你朋友。比如你说你朋友“你看问题豁达不是因为你人生态度就是好，而是因为你有钱。”你还说“就冲你对金钱这么淡然的态度就知道你的钱不是自己挣来的，而是继承来的。”“自己辛辛苦苦挣来钱的人都是守财奴，而且他们只喜欢谈钱。因为他们也知道钱，所以他们都不是有趣的小伙伴。”你看你，啥话都让你说了，谁都刀。
苏：刀？
我不理会苏的问题，继续说：你说的这些话不能说没有道理，有一些甚至有可能是对的。但在没有证明之前，最多只能是个假说，或者只是个人观点，不能说是普遍适用的真理或者法则。证明你知道吧，就是proof，用概念和逻辑关系，与或非。集合论里……
苏：好了好了好了。
我：一说到数学你就不耐烦。
苏：因为我完全不知道你在港什么。
我：数学是一门通用的逻辑语言，它让使用不同自然语言的人可以清晰准确地讨论问题。诶？…… 语言？……
苏：怎么了？
我：不对啊。我讲中文，你讲希腊语。怎么我们互相能听懂呢？
苏：我听到的你说的就是希腊语。
我：我听到的你说的就是中文，夹带点儿英文。
苏：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知道了！同声传译。云翻译！我们俩现在都在我的大脑里，我的大脑可以调用一个云端的智能翻译软件，所以我们就能互相听懂了！
苏：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你徒弟的书是用希腊语写的。我读了翻译的英文版和中文版。中文版我在微信读书上读的，可以看到好多读者在文章里留下批注，还可以回复这些批注。就像视频弹幕一样。这样子读书就好像边读边和很多人讨论，特别有意思。你要是在我们这个时代一定很开心，这么多人跟你辩论，还不用局限时间地点。
苏：我应该会。
我：另一个我喜欢读中文版的原因是我读中文很快，可以一目十行，而且不会错过重要信息。因为中文是我的母语，已经成为了我思维的一部分，我已经自然地能掌握读书的节奏，哪里快，哪里慢，哪里深，哪里浅…… 哈哈哈哈哈哈
苏：你笑什么？
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疯了。
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能和苏格拉底畅谈的我，无比愉快。
我：我们说说教育吧。
（待续）
（3）
我：你用了不少篇幅讨论对守卫的教育。其他的章节也有不少关于守卫的讨论。守卫是什么重要的职位吗？我觉着类似我们今天保安？
苏：哦。我有吗？我没有意识到。可能是因为当时有讨论财产吧。财产要被保护，就需要好的守卫。不然窃贼会把它偷走。
我：对。你还提盗贼。你说最好的守卫也是最好的盗贼。你朋友还同意了。
苏：我到现在还这么认为。
我：这可能就类似我们说的知己知彼。也有点辩证的味道。一个事物不可分割又对立的两面。
苏：有内味儿。
我：你学我说话。
苏：我没有。
我：这个AI太坏了。
苏：我真没有。
我：算了不争这个。但你在别的地方又不辩证。你说要宣扬善就要清除恶。这是绝对化，不辩证。辩证的说法是善恶是相对的。就像我们的老子说的，之所以有恶，就是因为你定义了善。之所以有丑，就是因为你定义了美。消灭一个，另一个就也被消灭了。他这种是辩证的。
苏：老子？一个人？我不认识他。
我：你理解我的话有进步了，都知道我在说一个人。AI 进步神速。你不认识老子很正常。
说要我怔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苏：你这个人真是爱莫名其妙大笑。
我：没事没事。就是忽然想到了好笑的事。不重要的。你继续。
苏：我觉得我说的善恶绝对也有道理。
我：有可能。你之所以定义出绝对的善恶，我猜，和你们的信仰有关。你们从神那里寻找纯善和纯恶的定义。
苏：当然。神的光辉……
苏举起双手看向天。
我打断他：哦对了。还有，对于教育儿童，你主张小孩子先学音乐，长大一点再练体育。而且你把文学也归进音乐。
苏：因为小孩子身体还不ready 接受体育训练。
我：嗯。你就是这么说的。现在的发展心理学对小孩子的身体和大脑成长中不同年龄阶段的特征有详尽的研究。
苏：什么理？
我：发展心理学。研究小孩子从出生到长大的特征的。
苏：哦。我那么说没错吧。不同时期教育有侧重。
我：可以的吧。你还说，不能让年轻人看到文学作品中描写的关于神的不好的一面：比如神的背叛，噬子，乱伦……
苏：那当然不能。
我：你说只能让年轻人看到善的东西。要对他们屏蔽恶的东西。否则他们的心智成长就不端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苏：那当然。
我：这是信息监管——对信息有管控权的一方对接收信息方进行信息过滤。你还挺先进。我们的秦朝也有焚书坑儒。后世又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时代（当权者）决定大家应该读什么书。
听我说着，苏格拉底陷入了沉思。
苏：我以为这是为年轻人好。他们还不能分辨善恶是非，不知道读了负面的内容对自己会有怎样的影响。
我：我不怀疑你的出发点不坏。你说话越来越流畅了。
苏：谢谢。
我沉默一会儿，目光看向台阶下面边上的白袍长发妹子：你知道吗？那边那个希帕提娅，就是我刚才说我时不时会cos的那个女天文学家，就因为提出日心说被羞辱迫害致死。还有布鲁诺……
苏格拉底陷入沉思。气氛一度凝重起来。
我想转移话题，抬头看了看这伟岸的雅典学院，对建筑进行了赞美。接着我又说：书里你在阐述对神的软弱丑恶一面的描写时候，大段大段引用荷马史诗中的诗句举例。看你的引用，荷马的语言真美，诗意荡漾，气势磅礴。我去找来了荷马史诗，想读一读。
苏：嗯。注意里面煽动的部分……
我：好啦好啦，我又不是年轻人。
（待续）
（4）
《理想国》中苏格拉底讨论年轻人学习诗歌（也可能就是文学）先是长篇大论的诗歌的主题，然后是文风。
关于主题苏说不能让年轻人读到负面的内容，只能读正面的。
关于文风，苏称赞生动的，带有不同人物风格的对话，或者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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