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流光,江海吾乡。有了爹的一点朱砂,我浪游于江河湖海之间,尽享水族之乐。
娘越来越忙碌了。从前她总是凝眸支颐,忧愁的目光远眺那一片幽蓝,直到白衣身影划开那幽深境地,渐行渐近,娘眼中的小火焰就会燃烧起来。爹来,是娘最大的期盼。
现在她每天都忙着从爹送来的奇珍异宝中挑挑拣拣、埋头女红。过去,那些流光溢彩的宝贝,娘正眼都不看一眼。院落的一角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笼,每箱打开,都是耀眼的华光。
娘却在却痴情于精心选出心仪的物件:织女织就的五彩云锦、硕大浑圆的珍珠、各色璀璨的宝石。娘缝制了一件修长的云锦长袍,腰身纤细,剪裁合度。娘亲手锻造了一只金钗,钗头是栩栩如生的金龙,身后是缠绵团叠的层云,云身珍珠镶边,金龙由五彩宝石镶嵌。
“太华贵了。娘,你做这些干什么?”我抚摸着轻柔的长袍,摸上去像是最温柔的水波。
“犀儿,虽然你比不上碧波潭的大公主,但我希望你的及笄礼也能风风光光。”娘带着无限感慨。
“穿什么不一样,我不计较这些。我只希望咱们娘俩能平安快乐。”我恶作剧地在袍子上划拉起来,搅动一池春水般。
“及笄之礼,意味你已长大成人,可以寻觅良婿了。娘愿你‘得一人心,白首不离’。”娘拨开我胡闹的手,眼中已有晶莹泪光,闪烁着,直至一珠低落。
良婿,我还小呢。我要痛痛快快游遍山水,再另有他想吧。
每次出门前,我会先找到阿嘎爷爷。阿嘎爷爷总是缓慢睁开合拢的两只眼,没好气地翻个白眼。接着对着我深深吹口气,我能感觉到飓风般的水流翻涌搅动,冲至面前。宛如一双有力大掌用劲揉搓我的面颊。须臾之后,我拿出娘的玳瑁镶菱花镜,仔细端详。
“哈哈,阿嘎爷爷,您的易容术真是巧夺天工。我现在丑的,自己都不认识了哦。”眼睛一只大,一只小,还是红红的烂眼边。脸颊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瘢痕。这幅样子,我见了都得绕着走。唯有朱砂痣,依然在眉心正中,岿然不动。
“哼,臭丫头,出去玩还这么多花样。要是你爹知道了,非得把你关几个月,免得你出去兴风作浪啊。”阿嘎爷爷不紧不慢地说,并不动怒。还拿出了一套洗得发白的小厮的衣裤。“换上,别让人发现。”
哈哈,这回,无忧溪灵犀就变成丑鬼阿三了。
我利索地换上了衣裤,迎头前游,终于来到扰攘喧嚣的人间。
人间,我早想来了。大家都躲着我,我正好大摇大摆地走在街边。流连无数美景,享用无数美食,这人间有趣,但太干燥太嘈杂,不及无忧溪清幽美好。
我最爱的是“花照”,名家富户,雅致院落中,以各式瓶几插花陈设,间有各色灯烛映衬期间,花光灯影,令人沉醉。我不禁把手伸向其中一株洁白娇艳的山茶花,偷偷拿了出来。
“哪里来的小贼?偷花呢。”有人高声喊。
我心惊,一路跌跌撞撞逃出。路人见我相貌丑陋,衣衫粗鄙,纷纷躲避。山茶的香气随风扑面,前有小溪一条,我纵身一跃。
“救人啊,有人跳河啦。”又有人惊呼,我暗笑不已。
流水冲刷掉了我的衣裤,鱼尾一曳,沿河流遁入大海。
可惜,我的山茶花被激流冲掉了。如果能戴在娘的发髻之间,一定很美。
我正暗自惋惜,突然看到前方一只小小大鲵,在岩缝间挣扎,它的小手被水草缠住,无法挣脱。它的后面,一只老鲨如箭般袭来,已经张开了长满森森白牙的巨嘴。
本姑娘,不对,本阿三最讨厌持强凌弱。
我扑过去,欲解开水草,解救可怜的娃娃鱼。谁知,这水草如塘中泥沼,越揪生长越快,越拔生长越密越多。我的心如砰砰鼓跳,眼看老鲨袭来,暗自盘算,与他单打独斗,胜算几分。
大鲵哀哀鸣叫,我心头如有乱草。
突然,一道绿色影子扑来。只见一九头怪物,其一首如蛇头,嘴巴大张,红色蛇信吐出,居然满口锋利牙齿。对着水草根部猛然一咬。水草伤根,茎叶纷落。大鲵与我得以逃过一劫。
大鲵悠悠离开,对我们欢快地叫了一声。
我游到九头怪物面前:“好汉,谢过了啊。”
走到近前,他的八只头隐遁不见,恢复常人模样。身材极高大,一袭碧袍,皮肤黝黑,一双大眼如点漆,黑亮如墨,闪烁精光。他笑着看我:“小姑娘,你没事吧?”
我奇怪,他怎知我女子身份。
他似看穿我的心思:“想我九头虫,经风浪无数,男女还是可辨的。阿嘎的易容术四海之中是数一数二,但还是逃不过我的法眼。”
我泄气,好没意思,身份都被揭穿了,还怎么交朋友。转身就走。
“唉,小姑娘。我平生最喜欢结交良善之人。交个朋友吧。”他喊住我,我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到他真诚的眼眸。那墨黑晶亮的眼,让人不由不信任。
“妥了!”我用手猛击他厚实的胸膛。他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至此,我游山玩水多了一个伴——九头虫。我依旧易容,他可以亮出他的九个头(轻易不现真身),所向披靡。
距我及笄,只有三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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