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不再见

作者: 澍自婆娑 | 来源:发表于2017-10-11 15:00 被阅读0次
因为爱过,所以慈悲;因为懂得,所以宽容

福女今年多少年纪了?福女想了想,说:好像女儿还没长大吧。

福女今天的精神特别好,她听说她的一位老朋友要来小城出差,顺道来看看她。

于是很早就起来,坐在一个带椅背的木质凳子上,对着房门的方向。不停的摩挲着衣服上的皱纹,紧张的看着门外,又看看房间内的摆设。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个衣柜,还有这一把椅子。福女想,我这是在哪里,我的大客厅和柔软的沙发呢?

疑虑刚起,她听见了,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人推门慢慢走进来说:我来看你了。

福女有点纳闷,这个人怎么能老成这个样子,全然没有年轻时的洒脱和帅气。

那人蹲在福女身前,笑着说:走,我带你出去走走,带你去吃饭。

福女羞涩的笑着。

起身,福女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是那么的臃肿,穿的衣服也是一层又一层,其中还有一件毛线衣,硬的咯手。福女很生气,怎么会穿成这个样子。

福女说:你先出去,我去梳个头。

福女看着卫生间里的自己,皱纹,白发里掺杂着些许黑发,皮肤松弛,身体臃肿松散。福女呆呆的,脱了裤子坐在了马桶上。许久许久,福女好像从梦里醒来,有人等她吃饭呢。福女站起来,瑟缩着,这马桶的冲水应该按哪里?她扭头看,忽然发现,门外不远处有一个穿白衬衣的男人背影。

福女羞愧着,难道上厕所都不记得关门吗?这个自己曾经最喜欢的人,看见自己这个样子,怎么办?怎么有脸面对?福女慢慢的拉上裤子,拽了拽一层一层的上衣。慢吞吞的出了门。

福女的身边走着一个女孩,她跟来人说她是福女的孩子。但福女不记得了。

福女贪婪着看着来人,他还是白衬衣,还是年轻时的那个样子,很冷不爱笑。福女最喜欢看他穿白衬衣的样子了。

来人拍拍她的手,说:吃饭了。福女忽然发现,他在笑,不再是年轻的那个他了,发福了,老了。

……

福女再次醒来时,已经又坐在她那张硬硬的椅子上。没有客人,房间里还是冰冷的。

福女记得那个人带她出去吃饭了,但是作为主人,不应该请客人吃饭吗?福女不记得她有没有付账,有没有送客人离开,又是怎么回来的。

福女突然想起出门前,她进厕所不知道关门,不知道拉裤子却站在那里,被那个人看到了吧。

福女看看四周,心下突然明白。

于是,找到一支笔,一张纸。

写下:

谢绝探望。不需再见!


我听说福女的事情时,我们已经分别了30多年。

福女不是我的初恋,但那个时候福女爱笑,经常跟在我的身后,无论我们如何因见识的不同而争吵,都不要和我分开。

但我不知道的是,福女爱我爱的有多累,以至于她做出后面极其偏激的事情。

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福女是真爱我的。

那时,我已成家,福女也不知去向。

再后来,福女回乡探亲,偶然看到我的药盒。我说:我有高血压,遗传病。

福女慢慢的说:我保证以后每年回来看你一次。

可,后来,福女并没有年年回来看我。

听说福女得了一种可怕的老人病。生活已经不能自理,现在住在疗养院里。

我借口退休办安排我出差,去了福女生活的那个城市。

福女已经脱离了原来的样子。不再是我心里那个年轻时的她,青春,活力,张扬,这些词都用不到了。

我轻轻的推开门,对她说:我来看你了。

我能看见福女眼睛里的光,她记得我,真好。


妈妈是个文艺女性,我已不能说她是青年。

妈妈爱看书,爱看风花雪月的书,爱跟韩剧,爱帅哥,也爱笑。

妈妈几年前发现得帕金森病,刚开始记忆力衰退,到后来竟然连家在哪里都找不到,也逐渐的不认识我们。

为了保证她的安全,我和父亲决定送她进疗养院。

妈妈的状态时好时坏,有的时候她能清楚的认得来人,想起陈年往事;有的时候,她就像被时间冻起来了,不与外界有任何的联结。

疗养院来电话,说妈妈有客人到访,问是否需要家人监护。

我赶去。发现妈妈脸色闪着异样的光芒,但却穿的乱七八糟,护士说她又到走廊上拿走了别人的衣裳。

我轻轻喊她:妈妈,妈妈。

她看看我说:你是谁?

我很生气,妈妈,你记得你的老朋友,却忘记了女儿。

那个伯伯要带妈妈出去走走,去外面的饭店吃饭。

妈妈一会清楚,一会糊涂。吃饭的时候就像幼儿,吃的满脸满身的饭粒。

还好伯伯没有嫌弃,还像哄小孩一样哄着。

妈妈从吃好饭,就垂下头打盹。连和伯伯告别都没有抬头。

我知道,妈妈又回到了她自己的世界,并关上了门。

回去后,安顿好妈妈,院长找我讲妈妈的近况。

等我再回到房间时,妈妈递了一张纸条给我。

谢绝探望。不需再见!

妈妈的眼睛清明,她说:

宝宝,妈妈爱你。但是妈妈想在清醒的时候和你说,

不要再安排探望,我不想让别人看到现在的我,邋遢,糊涂,我希望我的家人和朋友们的心中永远保留我年轻时的样子,最好的样子。

就现在永别,说好,不再,见。

我点点头,对妈妈承诺。在妈妈最后的日子,让妈妈有尊严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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