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割完田坎的稻子,秋天才真的来了。
把石板上晒了半个月的玉米装进柜子后,再把从田里装回的潮湿的稻谷,呈绵延的金色小山一样的堆上去,饱满的日照下,每两小时翻一个面。跟晒玉米一样,早晨的露水散了后就把粮食在石板铺开,傍晚太阳下山再收在一起,重复五六天,稻谷也可以入仓了。
山里有的人家会留一小块肥田种上酒米,这种谷类成熟更晚一些,通常要两三场秋雨后,才能变成金黄色。也因为它的抗倒伏力差产量低,种的人家并不多。我的妈妈每年总会留块好田,种上一片儿,然后就有了秋后的酒酿,春节的汤圆,和上学清晨的荫米鸡蛋饭。
第一场秋天的雨通常是在夜里。在被窝中,听到我家的白猫在屋顶踩响了几块松动的瓦片,然后屋外落下的雨水就打在了竹叶上,沙沙沙的听着,不知不觉的便睡着了。
清晨,雨停了。端着妈妈煮的红苕稀饭座在家门口的石凳上,碗里冒出的热气和山间的大雾合在了一起,池塘边的一排青桐大树在一夜之间全落掉了叶子,门前小路和池塘水面都覆满了落叶。大黄狗儿从身边跑过,踏着遍地落叶,消失在大雾之中。
家门对面的小山林里,经过一夜的雨,已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红松菇了。妈妈在提篓里放了两个煮熟的红苕和鸡蛋,然后把提篓和妹妹都交给我,我们就沿着以往去赶集小路走一小段,顶着大雾摸到山林里去。不一会儿,鞋子和衣袖都被打湿,头发上落满了露水,提篓里也装满了蘑菇。我和妹妹蹲在树林崖边的红石子上,剥了鸡蛋和红苕,暖暖地捧在手里啃。大雾渐渐散开,慢慢地,能看见对面小山腰上的家,也能看见太阳光慢慢地照下来。
把采回的红松菇放在水里泡一会儿,洗去松针和绒泥,然后裹上一层炒熟的玉米碎粒,大火翻炒,撒上简单的佐料,就可以吃了。松菇的嫩滑加上玉米的酥脆,是刚种完小麦后回来的妈妈最爱吃的菜。
当最后的酒米也收入谷仓中,采红松菇的季节就结束了。
重庆的山区里,秋后雨水奇多。在下雨的天气里,就把酒米全部脱壳了,然后放到一个大大木蒸桶里,大火蒸到七八分熟后倒出来,摊在刚从开水里捞出又挤干的白布上。妈妈在一个碗里倒一点谷酒,又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小纸包,把纸包里的金色粉末倒进酒里,然后用手指在碗里搅拌几下,整个碗里就顿时变得红艳妖娆。妈妈在妹妹的额头按了一个大红点,她惊奇出神的眼睛也一眨不眨。妈妈把它分别洒在摊开的酒米上,整个屋里弥漫着充满米香的白气,随着妈妈的手的舞动,变幻成各种急流的漩涡和舒缓的时空痕迹。
立冬的时候,照旧是一碗腊肉面,吃到碗底,还会有一个荷包蛋。然后妈妈说:安娃,明天去帮妈妈挖落花生啊,给你个小板凳,妈妈蹲着背有点不安逸。
我说:要得,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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