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积极的生活能够使人有机会通过创造性的工作实现价值,而消极的生活能够使人满足于对美、艺术或者自然的追求。
2.但是,在那些不仅没有追求创造和快乐的机会,而且只存在一种达到最高道德标准的可能(就是说,在对待自己被暴力完全束缚的生命的态度上)的生活中,人生仍有目的。他不能过创造性或者享乐的生活,但不只是创造和享乐才有意义。
3.如果说生命有意义,那么遭受苦难也有意义。苦难、厄运和死亡是生活不可剥离的组成部分。没有苦难和死亡,人的生命就不完整。
4.人接受命运和所有苦难、背负起十字架的方式为他提供了赋予其生命更深刻含义的巨大机会,即使在最困难的环境下也是如此。他仍然可以做一个勇敢、自尊和无私的人。否则,为了活命,他会忘记自己的尊严,变得无异于禽兽。在这样的情况下,这种困苦环境所提供的能使人道德完整的机会,有的人会充分运用它,有的人会放弃它。这也决定了他是否配得上自己所遭受的苦难。
5.人的内在力量可以使他超然于外在命运。
6.(集中营)犯人内在自我的状态最终不是取决于那些生理或者心理条件,而是自主决定的结果。
7.某位著名的心理学家就说过,集中营生活是一种“临时的存在”。我们还可以补充几个字,那就是“未知期限的临时存在”。
8.不确定性结束以后,又是结局的不确定性。你不可能预测这样一种生存状态何时能结束,或者到底能否结束。
9.拉丁词finis有两个含义:“结尾或结局”和“要达到的目标”。看不到“临时的存在”何时结束的人,也不可能去追求生活的终极目标。他不再像正常人那样为了将来而存在。因此,他内在生命的这个结构就改变了,我们从生活其他领域所知道的堕落迹象就开始了。
10.比如,失业工人的情况就是这样。他的存在成了临时性的,在一定意义上说,他不能够为未来而生活,也不可能确定什么目标。针对失业煤矿工人的研究表明,因为失业,他们受到一种特殊的、扭曲的心理时间的折磨。
11.犯人同样饱受这种奇特的“时间-体验”之苦。在集中营,很短的时间,比方说一天,由于充满了折磨和痛苦,所以显得特别漫长。而大点的时间单位,比如一个星期。则过得很快。
12.托马斯研究过人在类似集中营环境(比如隔病区那些不知何时能回家的结核病人)中的心理变化过程。他们也经历着类似的生活状态——没有未来,没有目标。
13.在时间上,人会痛切地感受到集中营生活的无期;在空间上,则是监狱活动范围的逼仄。
14.看不到未来的人之所以自甘沉沦,是因为他发现自己老在回忆。我们曾经说过,犯人容易忆旧,为的是忘记眼前的痛苦。但剥去当下的现实性就会蕴涵着一个危险,那就是容易忽视积极度过集中营生活的机会,而的确存在这样的机会。
15.将我们的“临时的存在”看做不真实的,本身就是使犯人丧失对生活的把握的重要因素,一切都成为无所谓了。这种人忘了,正是在极端困苦的环境下,人才有实现精神升华的机会。他们不是把集中营的苦难看做对自身内在力量的考验,而是很不严肃地对待自己的生活,把生命轻易抛弃。他们更愿意闭上眼睛,生活在过去之中。对这些人来说,生命是无意义的。
16.自然地,只有极少数人能够达到极高的精神境界。但是,有一些人,虽然从世俗的角度看是失败的,但也曾经有过成为伟人的机会,而这种伟大是在通常情况下永远也不可能达到的。
17.要消除集中营生活对犯人在心理和病理方面的影响,就要运用心理治疗和心理卫生的方法,给他指明一个未来的目标,以使他恢复内在的力量。
18.人的独特之处在于只有人才能着眼于未来。在极端困难的时刻,这就是他的救赎之道,不过他得迫使自己将精神专注于此。
19.突然,我看到自己站在明亮、温暖而欢快的讲台上,面前坐着专注的听众。我在给他们讲授集中营心理学!那一刻,我从科学的角度客观地观察和描述着折磨我的一切。通过这个办法,我成功地超脱了当时的境遇和苦难,好像所有这些都成了过去。我和我的苦难都成为自己心理学研究的有趣对象。
20.斯宾诺莎在《伦理学》中谈到“作为痛苦的激情,一旦我们对它有了清晰而明确的认识,就不再感到痛苦了。”
21.对自己的未来丧失信心的犯人,注定要要走向毁灭。由于他对未来失去了信念,他也就丧失了对精神的把握。他自甘堕落,成为行尸走肉。通常,这会很快发生,通常的表现是精神崩溃。
22.凡是了解人的心理状态,了解他的勇气和希望或者缺乏勇气和希望与他自身免疫力有紧密联系的人都理解,突然失去希望和勇气会导致死亡。
23.他对未来的希望和活下去的意志都没有了,身体也就成为疾病的牺牲品。
24.要想恢复犯人内在的力量,必须首先让他看到未来的某个目标。尼采说:“知道为什么而活的人,便能生存。”...只要有可能,你就应该告诉病人为什么要活下去,一个目标就足以增强他们战胜疾病的内在力量。
25.我们真正需要的,是在生活态度上来个根本的转变。我们需要了解自身,而且需要说服那些绝望的人:我们期望生活给予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生活对我们有什么期望。我们不应该再问生活的意义是什么,而应该像那些每时每刻都被生活质问的人那样去思考自身。我们的回答不是说与想,而是采取正确的行动。生命最终意味着承担与接受所有的挑战,完成自己应该完成任务这一巨大责任。
26.这些任务(也就是生命的意义)在每个人身上、在每个时刻都是不同的,因此不可能对生命的意义作一般的定义。对生命意义的质疑,没有唯一的答案。
27.“生命”的意义不是某种含糊的东西,而是非常实在和具体的。它构成人的命运,而每个人的命运都是独特的。你和你的命运无法跟任何其他人及其命运进行比较。
28.生活永不重复,不同问题需要不同的应对。有时你会发现所处的情况需要你采取行动来确定自己的命运,有时你会觉得深思熟虑更为可取,有时你会发现顺其自然是正道。每种情况都有其特殊性,正确的应对也只能有一个。
29.如果你发现经受磨难是命中注定的,那你就应当把经受磨难作为自己独特的任务。你必须承认,即使在经受磨难时,你也是独特的、孤独的一个人。没有人能够解除你的磨难,替代你的痛苦。你独特的机会就依存于自己承受重负的方式之中。
30.对我们来说,生命的意义包含着从生到死受苦受难这一更广阔的循环。
31.经受苦难成了一项我们不能逃避的任务。
32.因此,必须直面所有的苦难,不能软弱,眼泪是无用的,但也不必讳言流泪,因为眼泪见证了人们承受苦难的巨大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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