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至沓来，虚圆处之

纷至沓来，虚圆处之

    ——我的高三班主任工作反思

温景祥

热闹中着一冷眼，便省许多苦心思；冷落处存一热心，便得许多真趣味。

——《菜根谭》

在成绩出来之前写总结，才不至于局限思维，遮蔽了班主任工作的核心之处——育人·育心·育德。我认为班主任工作应该是专业性很强的工作，因为它需要班主任思考时代背景下人的变化，思考人的善恶问题，思考规则与人情的矛盾，思考生活追求与思维形成等等，用业余的精力和心思是没有办法真正完成好班主任工作的。带完这一届学生，五味杂陈，难以言说，不过对于自己如何面对纷至沓来的各种问题，还是应当作一些反思，望能有所启发。

一、扁平的世界与立体的德育

经济学家托马斯·弗里德曼的《世界是平的》大胆地肯定了互联网时代商业模式的多样与便捷，书中列举了丰富的事例来印证作者对未来乐观的推测。然而，我却读出了平行世界的另一种形态，我们不得不承认一点，那就是在互联网时代，人们获取信息更加快捷而丰富了，却也变得更加固执而单一了，你只要认准某个观点，很快会被数字化世界读出你的喜好，并推送无数的内容来印证你的判断，所以你会坚信自己的判断，再也无法接受不同的意见了。开始确立主见的十七八岁青年，批判意识处于发展阶段，深受网络意见的影响，总喜欢带着批判的眼光来看班主任的言行，就算表面上被班主任的说理驳倒了，心底也是充满着怀疑与不屑的，所以新时代的师生沟通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畅。

人们在网络时代进入平行宇宙，各自强化着自己的判断，彼此难于产生交集。班主任工作的要求确是需要影响学生思想发展的轨道，使之相交而关联，关联而赋能。卢曼《社会的社会》中将规模的复杂性归因于数量、异质性与关联三个要素。班主任要立德树人，做立体的德育，就要将班级的异质性和关联赋能作准确深刻的分析，然后在日常工作中把握关键节点，使之形成丰富而缜密的网络。

那么，立体的德育又是如何形成的呢？首先，班主任要善于学习，如果班主任的知识与思想的能力不够强大，不能成为具有强大引力的中心，就无法将多元的生命形态关联起来，在原生家庭多样化的时代，学生们的心理与思维都是非常复杂的，每个个体都有强大的外逸意志，是很难凝聚成一个集体的。其次，班主任要善于观察，每个个体都有自己的特性，班主任则需要分类汇总，将相近的联合，将相异的进行合理协调。高二时期，两位思想两极的学生产生剧烈矛盾的事件促使我反复思考这个问题，至今，我承认有不可调和之矛盾，但也希望能做好适当的调和，某同学在高三坚决不参加问鼎、毕业合影、毕业礼三项活动的行为来看，不同世界的人要进行思想交流，实在是不容易的。

二、冰冷的规则与温和的情味

毕业礼之后，我收到不少同学的明信片，可以看出，里面写给我的话都是出自真心，因为他们谈到了他们对人生的思考。他们顺利毕业了，我想起和他们交往的过程，有不少温暖的故事，也有不少心酸的体验。做班主任是很招人厌的，学生希望自由自在，而班主任要维持秩序，要限制他们的自由，但班主任手上却没有“惩罚权”，《学生手册》上的很多条文，其实并不具备管理效力，形同虚设，外人更擅长“扮好人”，所以班主任只能做最令人讨厌的工作了。那么，如何形成既有秩序又保持活力的班集体呢？

我认为引导学生形成班级统一的规则至关重要，所以我以“每个人都有发展权”为出发点，要求班集体成员要做“友直、友谅、友多闻”的“益友”，从而制定相关的规则，如果谁违反规则却不接受处罚，谁就失去了班集体的“自由意志”。这个时候，规则是出于全体同学的需求，班主任是规则维护者，处罚犯错者就是代替班级成员执行规则。在执行的过程中，有个别人“我是流氓我怕谁”，有个别人“我有犯错的自由，你们处罚我就是伤害我”，所以也难于最理想的集体状态，而冰冷的规则将犯错者推向了“正义的反面”，如果不把握好度，还可能形成“多数人的暴政”，所以规则虽应更有条理性，但也应有虚圆之处。

有了基本的规则，班主任的主要工作就应落在个体引导方面。做班主任，既不能自以为是“救世主”，也不能自以为“正义的化身”，更不能自认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弗洛姆在《逃避自由》中说，教师与学生的关系是最理想的权威关系，教师因为学生的成长而获得成就感，学生在服从教师的权威之后又超越教师权威，学生因为成长而消解了教师权威之后，便与教师成为了朋友。所以，班主任不能总是怀着“为你好”、“为班集体好”的心来教育学生，而是冷静地与学生交流，根据学生的实际情况来引导他。我与每一个个体之间的故事，就包含了用美好鼓励学生、用现实鞭策学生、用规则管理学生、用智慧启迪学生、用手段化解矛盾、用恶语激励学生等等，或许学生未能全数理解我的用心，但我心中有与他们的故事，我是充实的。

做班主任“耳中常有逆耳之言，心中常有拂之事”，关键要想得明、看得开，才能保持温和与宽容，才看得惯多样的人生。

三、残酷的现实与美好的愿景

艾利亚斯·卡内蒂说：“个性坚强的标志之一是热爱客观。”我认为要让学生获得持久的动力与强大的意志，单靠美好的希望来引诱他们前行是不行的，更需要一种“绝望之后的继续前行”。所以我两次最重要的班会课（一测分析与考前叮嘱）的标题分别是“热爱客观·拥抱未来”和“理性，来自训练有素的思维能力”。

有个学生毕业礼后给我写的留言是：“一直以来您的冷静、理性、涵养都让我感到安心，高二升高三期间老师的开导让我明白了许多，因为爸爸一直都是呈现美好的前景，您是第一个以没有退路为理由，清晰地把现实呈现在我的眼前的长辈，这在我看待事物多了更多理性，对事物的分析也更全面彻底，很感谢高二、高三能有老师的陪伴，让我成长了许多。”我之所以如此，全出于我个人对生活的深刻领悟，将近不惑之年，往往力不从心有难于释怀，多次的失眠让我痛苦不已，人不能躲在幻想之中，更不能在现实面前崩溃，唯有保持韧性，一步一步往前走，走一步再走一步，不管怎样，那串歪歪扭扭的脚印，都是自己走过的痕迹，都值得肯定。

“以我转物者，得固不喜，失亦不忧，天地尽属逍遥；以物役我者，逆固生憎，顺亦生爱，一毛便生缠缚。”这种过分纠结于外在的事物，会让我们无法找到真正内在的动力，所以我一直引导学生寻找内在的乐趣，学着去体验学习本身的趣味，虽然学生的秉性各有不同，所领略的层次也各有差别，但这是值得努力的方向，用各种方式引导学生理性分析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不要操之过急，要根据每个人的情况来确定自己要努力争取的进步，点滴积累，便是成功。E.H贡布里希在《艺术的故事·序言》中说道，一个人通过欣赏艺术，能见他人所未见，能见自己前所未见。其实贡布里希是强调人一个在欣赏美的过程中获得一种全新的体验，通过这些体验来获得新的生命领悟。正如钱理群在《黎明的感觉》中强调的，一个人需要全身心投入自己的事业，才能获得一种“温故知新”的领悟，这就是“黎明的感觉”，这就是“新生的感觉”。引导学生去尝试体验这种感觉，才是形成持久学习动力的关键，许多学生上了大学之后给我写的明信片都谈到自己保持阅读的习惯，我相信他们为自己的人生找到了新的生命力。

直面残酷的现实，比被虚妄的希望诱导更有价值，我们都是平凡人，要承认自己在现实中的种种不足，作为理科班班主任，重要的是要学习关于学习的理论，例如观察、反思、逻辑、兴趣等，所以我从杜威《我们怎样思维》与怀特海《思维方式》、林崇德《学习与发展》等书中吸取营养，从各位科任老师身上学习思考的方法，借助理科老师们的力量引导学生学习，在此，我衷心感谢十二班的老师们对我的支持和帮助。

四、复杂的人性与单纯的初心

四十八位学生背后是四十八个家庭，每个家庭都有其复杂性，每个学生自出生至于十八岁，不知道被多少因素影响着，所以做班主任不能过分地刻板，班主任的量器太窄，就必然会与学生产生无数的矛盾，如果班主任过分执着，就永远无法化解矛盾。《菜根谭》中言：“人之短处，要曲为弥缝，如暴而扬之，是以短攻短；人有顽的，要善为化诲，如忿而嫉之，是以顽济顽。”很多时候，以为自己是正确的，却无非是“以短攻短”，“以顽济顽”。

如果要葆有“教育者的初心”，就应对学生的“长”与“短”有全面的认识，所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用人不宜刻，刻则思效者去；交友不宜滥，滥则贡谀者来”。很多时候还是要学会护短的，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我们要承认各种不完美的存在，学习孔子“观过知仁”的思维方式，从学生所犯的错误中了解学生的真性情，“人无疵不可交也，以其无真气”，真实的人都是会犯错的，所以要利用学生犯的错误来引导学生发展，不要觉得学生犯错就给自己丢脸了，把握每一个发展的契机才是重要的。由于各种原因，十二班课间操迟到的次数比较多，但我却没有强迫学生不许迟到，而是引导他们利用别人排队挤楼梯的时间，愉快地接受体育老师的惩罚，在操场多跑一圈，获得更加的运动效果，并以此锻炼更强大的内心，让自己不需要别人的表扬也能努力前行，这也是很重要的。

做班主任，珍藏了学生在高中阶段曾有过的悲伤、失落、痛苦、愤懑、快乐、兴奋、失态……阅览人生，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只是我这一颗善感的心，却因为学生对我的误解、不解而失落，却因为刚形成默契又面临分离而失落，却因为无穷无尽的琐碎之事而忙乱不已。所以，班主任经历是一场苦修。

“德随量进，量由识长。故欲厚其德，不可不弘其量；欲弘其量，不可不大其识。”让自己胸怀变得更加宽广，让自己学识有些长进，让自己道德修养有些提升，这就是我在工作中常常对自己说的话。

纷至沓来，虚圆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