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梦(三)

“我带了这么多届学生，就数你们这一届最差，我原本以为上一届是最差的。没想到你们这一届更差，没想到啊！我真是没想到！入学成绩真是证明不了屁！我给你们说，我不能让别人说我怂。我不能让别人说我怂，我带上一届的时候，那个班是倒数第一。我带了他们一年，那个班和成绩好的班基本上持平，啊，基本上持平！”“基本上持平”这个词就很有意思，9和10可以说是基本上持平，那么10和15呢？可不可以称为是基本上持平呢？

　　“我不能让别人说我怂，从来就没有人说我怂。我相信咱们班这次肯定能考好。行了，复习吧！”李贺高声地说完这些后走到班长身边低声说：“田璐，你出来。”

　　李贺离开后杨达就没心思看书了，杨达想抓虫子。突然间杨达就迷上了抓虫子，杨达想多抓几只，给他们关在一起，看看虫子们会不会打架。或者是看它们集体惊慌失措的样子。杨达不再看书，直勾勾地盯着桌面，等一些不长眼的家伙飞到自己面前。他成功地又抓到一只白色的虫子，第三只却是迟迟地抓不到。要么是抓的时候飞走了，要么是直接被摁死在了桌面上，留下一滩黑乎乎的尸体。杨达有点生气，右手拿着笔在本子上来回画着，越画越用力，越来越用力。本子不争气地“哧啦”叫了起来，惊动了整个班的人。大多数令人如意的事情，有了第一次就想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想有第三次，有了第三次就想永远这样下去。令人如意的事情一直持续下去是不可能的，所以必然要有一个了结，或早或晚，了结的痛苦会随着时间而加深。这张被画烂的纸，就是杨达的了结了。

　　“杨达说的话我都听不懂。”李贺半躺在他那个可以午睡的椅子上，“田璐你也坐，他还给我写过信。”李贺无奈地笑着，“用文言文写的，我也不怎么看得懂。你先帮我看看他写的什么意思，我一会儿再问你一些事。”李贺拿出杨达写的信轻放在田璐的面前。

　　田璐拿起一封看了十分钟都没有说话。默默地想了一会儿，“我也看不太明白，特别是这一点他说夸大了来说怎么怎么潜龙勿用和亢龙有悔。这应该是两个成语，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亢龙有悔是降龙十八掌里面的最后一招。”李贺开玩笑说。

　　“总不能他练了降龙十八掌想打你。”田璐笑个不停。

　　“看不懂就看不懂吧。杨达这小子我真是拿他没一点办法，软硬不吃。说好话不行，来硬的也不怕，这怪性格挺少见的。我发现他对老师挺抵触的，咱们班前一百名本来就少，他成天这个样子，我怕他哪一天再掉出前一百名，咱班这不又少了一个吗？我看他私底下和你们玩的都还不错，不出这种让人搞不明白的事。你找个空帮我说说他，我觉得你们说比我说管用得多。”李贺双手扶着椅子往上坐了一点。

　　“我说他也不行，他不让我在他面前提应该努力学习这些事，对所有人都一样，都不让提。你要是非得说的话他就闷着头不听。他说事不过三，一件事说得多了假的也就变成真的了。就算我跟他说我也说不过他，他的歪理太多。要想让他学习除非张瑞安带着他学。”

　　“让张瑞安带着学习，还是算了吧。”

　　杨达盯着表看了一节课，晚上一共三节课，最后一节是自习。平日里这节课杨达都会看自己的书，比如《宋词选集》、《古文观止》。并不是杨达多么喜欢看这些书，而是这些书安全性高，就算老师看到了，也不太好说你在看课外书。教室的门上边有一扇小窗，每天都得擦一遍，并且要保证擦的干干净净的。老师们在自习课的时候一般都会在这个小窗后边悄悄地看学生，前后两个窗户使整个教室基本上不存在死角。当时装门的时候或许没有人想到这一点，可实际的作用却是妙不可言。杨达最喜欢的是刘震云、余华这些作家的作品。杨达不喜欢鲁迅，它觉得鲁迅的作品只是在思想和政治上有很高的水平，在艺术上还是缺乏一定的高度。杨达也偷偷在自习课上看过刘震云的书，那次杨达正好隔壁班的班主任逮到，隔壁班班主任拿着书翻了几下，感觉有点吃惊，特意问了杨达一句刘震云是不是延津的。杨达点了点头，相当自信地说“是啊！”隔壁班主任给杨达说以后别再自习课上看了，便把书还给了杨达。看了杨达这次是沾了刘震云的光，沾了延津的光。延津和长垣两个县在地理位置上是相邻着的，地界上相连，人相互之间多多少少就有了点沾亲带故的感觉。邻里乡亲出了一个知名作家，自己的脸上也有光，也就不好意思收人家写的书了。

　　还有十分钟放学，杨达向窗外望去。杨达的位置其实不太适合看窗外的风景，杨达坐在教室中间靠右的地方。从杨达那里看窗户外边，除了几棵树，就剩下几个挡视线的人头。尽管只能看见几棵树，杨达也是满心的欢喜，有时候看见树枝在摇晃，杨达就知道起风了，于是可以想象或者用心去感受风吹树叶的声音；若是有哪片叶子落了下去，又可以让视线随着飘落的叶子飘动，看着在空中左摇右摆的叶子，似乎是看见了在大海上经历波涛汹涌的的小船；等到秋天叶子落光了，杨达会为这几棵树时不时地黯然神伤；冬天的话，下雪是最好不过的了，树叶上的积雪如一串串的流苏，让人不忍心去触碰。

　　终于熬到了晚上放学，杨达最喜欢的就是每天晚上回宿舍的这一点时光。杨达喜欢夜晚，夜晚是宁静的象征，只有在夜晚人们才能够真正的陷入沉思。大家都说杨达写文章快，事实却恰恰相反，杨达没那个天赋，他写文章是很慢很慢的，每天晚上杨达都会在脑子里思考文章，直到睡着。有时候杨达在梦里还会梦到一些巧妙的句段。第二天醒了就得赶快把昨天晚上所思考的给写个大概，脑子再好毕竟不如笔。如果哪天杨达没有把重要的句段给记下来，杨达一上午都要回忆，一定要把自己昨天晚上自己想的东西给想起来。从构思到写作再到最后完成，在旁人看来一篇行云流水的文章实际上花费了一个星期甚至更长。

　　今天的月亮很圆，杨达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看过月亮了。杨达也喜欢看月亮，月亮又亮又圆的时候，只要望着月亮望一会儿，就能看见自己想念的人。可能古人思乡的时候总喜欢看月亮也是因为这样子。杨达看月亮看得多了，就发现月亮从来不会是纯粹的圆，不管是十五或者十六，上下左右四个方向，月亮总会有盈有亏。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阴阳平衡，有盈有亏乃为衡，而不是纯粹的圆润，纯粹的对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