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窗外吹进几缕习习阴风，淡粉色窗帘随风飘摇。凉意穿过衣服，袭人体肤。
我左手拿牙刷，右手端着牙杯，开始刷牙。不曾思考什么，也没有什么打算。
书桌上玫瑰已经枯萎，我已懒得再去多看一眼。本来，这件事一直以来也不是我做的。但是，好像从今以后，我不做，就再也不会有人做这些事情，书君，书君去哪了？我不知道。半个月以前，就听他们说，他再也不会回来了！这真是件不幸的事儿。我伤心吗？不，我一点都不伤心。真的，好多天，不！是以后，以后，都不用再听到他的唠叨声。再也不用天天背诗诵词，再也不用做笔记做到怀疑人生。再也不用天天追问他，爱不爱我？现在想来没意思，两个人真傻。都是成年人却总是用孩子的方式，思考生活，品味人生。我想；总有一天，我要彻底摆脱这种枯燥乏味的生活。我不要爱与被爱，他说，因为我傻，才爱我。这个理由不太好。总之，他是个雕塑家，我是一堆泥，他总想把我雕塑成一件艺术品。而我，只想做一堆烂泥！这下好了，终于，梦想成真了。管他天涯与海角，从此以后，我们就真的再也不见了。永远不见！
书桌上插着枯萎的玫瑰花瓶旁边的电脑里，放着赵薇的歌，断断续续传进洗漱间：自从离别后，思也悠悠，念也悠悠.....今宵且尽一杯酒.....千言万语诉还休.....为什么相聚难相守....为什么聚散苦匆匆....自从离别后，多少次被梦儿骗了....自从离别后....几番风雨白了人头....再相逢只想问一句，你对我的心是否依旧......
我走过去换成另一首音乐，心里的东西，被这首歌一字字一句句一点点掏空。思君如月满，夜夜减清辉。花开阡陌为谁尽，思君念君不见君。独望孤月隐天心，只见清辉落凡尘。顿笔，又写下：岁月静好，愿与君语；似水流年，愿与君同。终于，我的眼泪潺潺落下，心上的硬壳彻底破裂了，那一丝几次没有斩断的牵念，到这一刻终于织成了网。我深吸一口气，继续写：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海底飞尘终有日，相思绵绵无绝期。泪，晕染了“无绝期”，模糊一片。我不打算重新写。
有人敲门，我拉开门看，是他母亲。我再次收拾起凌乱的心情，勉强撑起一个微笑：“阿姨！”说出的话带有颤音，好想佯装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好想听到他们告诉我，这件事弄错了，亦或许，他们告诉我，只是一个玩笑。这种躲猫猫游戏，在俊辉和小杰他们那已经屡见不鲜。无论如何，就算此刻阿姨告诉我，这是个玩笑，他们也参与了，我不会生气，也不会追着俊辉他们打。我会默然接受这次“玩笑”事件。他太残忍，太不祥了，以至我也再也没有心情责怪谁。
“有客人来，想见你。”阿姨轻抚我凌乱的碎发，过度的悲伤，使她一夜之间鬓角发白。
“我想安静。求您了。”我的心像似被什么蹂躏着。
“别人可以不见，这次，你要下去见见，他们特意从福建赶来看你，你张阿姨。大老远赶来，你避而不见怕于理不合。”
不忍心再让她为难，我点头同意。转过身，关上门，去换衣服，整理头发。刚走出房间，听到楼下传来心疼怜悯的叹息声，看到我，声音戛然而止。大家同时抬头看向我，不由自主站起来。
我站在离他们不远的一段距离驻足，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张阿姨主动走到我面前，仔细端详。我眼干干的，没有眼泪。
“孩子，真苦了你。孩子，你要坚强，你的人生才刚开始，千万别想不开。”她双手颤抖着捧我的脸，心疼怜悯地看着我。
求求你，不要再说了。我头疼欲裂，真希望天上突然打雷，刚好打在我身上。也或者，来场倾盆大雨，淹死我也行。但是，此刻，求求您，真的不要再说这些话，求您，不要再流泪。你们的眼泪，早已汇聚成一条汪洋大海，书君，顺着河流飘到离我越来越远的地方。
我们的爱情如同烟花，开在绚丽时，只匆匆一瞥便消失无踪。那些美丽的梦想，全然消散。朝我迎来的，日复以夜，却都是一些不被预料到的安排，还有那么多琐碎的错误，将我们慢慢分开，让我突然醒悟：所有悲欢都已成过往，任世间哪一条路，都不能再与你同行。
在此之前，一切都是那么幸福，那样完美。所有大苦难的生活都只存在书里，离我们是那样的遥远而陌生。
我们的婚房里，还挂着他们送的礼物，一幅装帧精美的字画，画中是鸳鸯戏水及花开争艳。右下角是勉励的祝福；花开有时重，光阴不再来。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情深共白头。
我忍不住夸奖张阿姨：“笔墨飞豪字千意，字里行间样样绝。不是圣人就是贤，大道于心笔墨行。”
“这丫头就是讨人喜欢。但是，脾气不好。以后书君肯定要受气。”张阿姨取笑说。
“这话我听着别扭，书君说我们要秉着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来相处。再说，我又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如果他不惹我生气，我肯定不会生气。”我把他往前一推，强行逼供：“书君，你告诉张阿姨，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你今天要下个通告，要不以后我们一吵架，张阿姨肯定向你这边，我多冤枉。”
书君本来就脸皮薄，脸早就红透了。经我一说，更是面红耳赤。大家故作等他回答的表情，我也一样。反正我绝不允许别人说我欺负他，只有他能证明。
张阿姨也开始追问：“你说，有没有？有的话，我替你做主。”
“没有。”他说。羞赧地低着头，脸红直到耳根。我笑靥如花，小人得志，自豪感涨满胸怀，至于站在我面前的‘可怜人’只能独自承受。
“和平共处五项，哪五项原则？”平叔叔过来打圆场。
我自信满满，侃侃言论：“互相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利，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我简化一下，变成文明、和谐、平等、友善、法制。”
平叔叔大笑起来：“这也能说到一起，还是那样面面俱到，确实不错。”笑声过后，喟叹地说：“不管怎样说，结婚始终是件大事。我知道嫣然不会欺负书君，当然，嫣然说得也有道理，一定要本着和平共处的原则，才能让生活更加幸福美满。”
我快嘴接话：“平叔叔，既然您同意我的观点，还有问题需要请教。”
“请讲。”平叔叔声音洪亮，说话慢条斯理。
“结婚以后，就是两个人共同生活，难免有意见分歧的时候，我觉得应该有个话语权重的人，当彼此意见相悖时，这个人就可以行使这个权利，另一方必须服从。这样才能保持生活和谐阖家安宁。”
平叔叔再次大笑出声：“听出来了，这丫头在向我们要特权。书君，你说怎么办，我们投票选，还是你自己定。谁更合适拥有这个特权。”
“她。”他不假思考，脱口而出。
“为什么？”张阿姨问。
“家规在先，不可违背。”他微笑着说。不好意思挠挠头。
“家规？我发现嫣然有点意思。”张阿姨眼含深意。
我说：“这有什么好笑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在他的承受能力范围之内，定制一套合情合理合法的家规，以便我们以后的生活更美好。这没有什么不好。”
“我发现嫣然有点胸无大志，目光只停留在家长里短上。”他母亲也笑着说。
“什么胸无大志，我这是修身之道，有句话不是说；顾己、修身、安家、平天下；还有一句话，人须有为己之心，方能克己，方能成己。”
平叔叔说：“还说人家胸无大志，一会儿工夫就说出了哲理和治国之道。真别说，人家还说的入情入理，谁也挑不出刺来。看来咱真不用再担心他们以后的生活。”
书君谦虚地说：“过奖了，平叔叔您别夸奖她，她特别容易骄傲。没有经过世事，才读了一些零落片段，就胡诌起来。这不，前两天给她看了些武侠小说，口口声声想去闯荡江湖，要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为了拦她，让她读《资治通鉴》，立刻从心怀天下变成了哲学派。”
张阿姨说：“有想法是好事，不管天马行空还是脚踏实地，都不能忘记自己的出发点。饮水思源就是这样说的。我希望，你们结婚以后，相扶相携，共同进步。不但要顾己安家，更要胸怀天下，好好报答国家对你们的培育之恩，才不枉一世为人。”
“谢谢，我们一定谨记。”书君总是三言两语，言浅意深。
“小女子一定谨遵张阿姨的谆谆教诲导，不负父母，不负苍生对我们的期望。”我对着大家敬礼。
一时间鸦雀无声，我囧迫挠挠头。平叔叔开怀大笑，大家一起笑。我斜睨他一眼，他眼角眉梢都笑意。刹那间，也不觉得囧，在他们面前我是孩子，可以为所欲为无法无天。
无数次，我都在想，或许书君是我的小王子，是流浪千百年后才能回到小行星上的小王子。他没有消失，只是去遍游宇宙。
也许，几百年后，这个世界不再有我们的足迹，但是，在今天，在此刻，我有他，就拥有了全世界。
2
没有想到，一别多年。再见时，早已经沧海桑田。
张阿姨泪眼婆娑，痛苦不堪，平叔叔坐在不远处，连声叹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当日的情景，永远都不会再出现，永远都不会再有那年，那天，那时的光阴与欢乐。
好多时候，你以为今天是极平凡的一天，你以为，今天和昨天没有什么区别。却不知，在某一时刻，连一个告别都来不及，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意外，总是来得让人猝不及防又无能为力。
这样也好，不告别，就不告别吧，我们可以永远不告别，如同你还在这，在我身边。
我一直自欺欺人的想象他在上班，在开会，也或许出差了。几个月不回来，也是工作太忙的原因。无数次，夜深人静时，脑海中都会出现各种不同重逢的场景。
如今，我最爱的亲人们粉碎了我的梦想，将我仅存的幻想亲手葬送。展现在我面前一张张痛不欲生的面孔，都在认真坚决地向我倾诉那个血淋漓惨不忍睹地事实。书君，再也不会回来了！就算我再怎样幻想那些重逢的场景，他都不会再重新出现在我面前，帮我突破重点，规划我的人生。无论我再等待多久，他都不会像以前那样手捧鲜花，站在我面前，赎他的失约之罪。
他走了，可是，这一切都还没有结束，留下这无止境的伤痛，与彻骨的悲伤还在。谁能告诉我，如何面对他的猝然离世？他教会我如何去爱，却不曾教会我如何面对生死离别。我痛不欲生；极度的悲伤湮没了我对生的渴望。
没有谁可以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没有谁能真正体会到我内心的悲哀与绝望。我难以自控；第一次，在我最爱的、最尊敬的亲人面前，失了礼数。当然，没有撕心裂肺的哭泣，也没有再苦苦追问他的行踪。只是将自己窝沙发里，蜷缩成团，与他们长长久久对视。
客厅是一阵惊悚安静，好像这种静悄悄的守护，就能唤回我们的亲人。
小杰、俊辉和纪伟并肩进来，风尘仆仆和一脸的愁思。
“事情怎么样了？”平叔叔看向他们。
“嫣然，走，我送你上去休息，我们有要事商量。”小杰站在我面前，眼神空洞的可怕，不是悲伤，不是恐惧，是一种精神活跃的支柱，突然坍塌的东西。
“嗯。”我默不接受他们的安排。
回到房间，我整个人难以自控地全身抽搐，语无伦次地哀求：“小杰，我求你，帮我把他带回来。一定要把他带回来，好吗？求你啦！小杰，你最疼我，最了解我心中所想，你一定要答应我。”
我的哀求，只换回他的紧紧相拥，却没有得到一个回应。房间只剩我的哭泣，他好像说了些话，可是，我没有听到。
“小杰，你一定要把他带回来。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啦。”
“嫣然....！”他沉重的轻唤，引起了我极度恐慌，立刻捂住他的嘴：“你不要说话，不要说话！我什么都不要听，你只要答应了我，就不准食言。”
“你歇会儿，我去给你接杯水。”他说。转身离开。
“如果你们执意不肯帮我，我将以我自己的方式，寻他而去。”望着他的背影，倔强的威胁。
他缓缓回头，一改昔日的温柔，恶狠狠地警告：“如果你真这样做，我不会原谅你。我向你保证，也向你起誓，我不会原谅你！这辈子，你将永远得不到我的原谅。”最后一句他声嘶力竭的怒吼出声。
门“砰”的一下关上。我茫然若失地看着书桌上电脑旁的花瓶中枯萎的玫瑰花。这两朵花，是他出门前换上的，我要等他回来再添置新鲜的花儿。
午饭时候，小杰上来叫我。下去后，他们都已就坐，全家都在等我。我坐在张阿姨和平叔叔中间的空位上。
“嫣然，你不是喜欢吃清蒸鱼吗？”张阿姨帮我夹菜。
她的话触及我的忧伤，我暗暗咽气，竭力礼貌：“谢谢。”我一口吃下去，偏巧鱼刺卡在嗓子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我咳得眼泪直流，反正是止不住的泪，与其遮遮掩掩还不如打开天窗，一次哭个够。
我无所顾忌的悲声痛哭，大家慌了手脚，有的端水，有的帮我端醋。这一哭，鱼刺反而顺着气下去了。可是，那绝望悲伤却始终萦绕让我难以挣脱。
对不起，对不起大家，我没有办法做到坦然。没有他的世界，我的世界，将再也迎不来一丝光明。我的人生，再也没有欢乐。对不起，我最亲爱的亲人们啊！请你们原谅我，原谅我！
“很痛吗？来喝点水，看看行不行。”阿姨一脸关怀地说。
“先喝点醋，醋可以软化鱼刺。”叔叔说。
大家都乱了手脚，看到大家因我而乱作一团，反而一时愧疚。忙坐回去，带有几分歉意地说：“好啦，张阿姨，请您快坐回去。请大家都坐回去，我没事啦。”
或许大家也不忍心看我一脸歉意，反而更加惶恐的看着我，仿佛我刚刚经历一场生死，他们无能为力。
我的世界充满了忧虑和哀伤，多少次，我曾企图让他们释然，可是，无论我多么想做出无所谓的样子，我们的亲人确实，实实在在的没有了。
3
午后，我回到房间，慵懒的靠在窗前，阳光充满每个角落。而我的心，却不曾感受一丝暖意，但也绝不冰冷，因为心里有期待，也就不至于绝望。
门外传来敲门声，我懒得动弹，对门喊了声“请进。张阿姨推门进来，我连忙起身，抱歉地说：“张阿姨，快进来。”
她握住我的手，说：“这里没有外人，不必拘泥小节。”
“我去给您接杯水。”说着我要出去。她赶忙拦着我，说：“你别忙了，再坐下来聊聊天好吗？”
我在她面前坐下，低垂着头，双眼望着脚尖。“好，张阿姨您请坐。”我把椅子搬到窗前，窗外的景致一目了然。以前我最喜欢坐在这里，等书君回家。
张阿姨端坐椅上，我情不自禁蹲在她面前，头枕在她双膝上，头发披泻下来；‘腕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她轻抚我的长发：“你要为以后做个打算，这件事已经成为事实，无论我们多么于心不忍，也终究要面对。”
我的心抽痛起来，抬起头，深深望着她。她不敢与我相对，别开脸。半边脸在阴影里，半边脸被阳光照得苍白。“给我点时间，我会的。”
“嫣然，”张阿姨怜悯地抚摸着我脸颊：“我知道现在和你说这些，你会不高兴，但是，我不忍心看你这样颓废下去。”
“没有。你和我阿姨都太疼爱我，才会感觉我受到了委屈。其实，一点也不。我没有觉得这样很委屈，相反，我喜欢这样清净的日子。喜欢这些等他归来的时光。”我说。这极度的悲伤，几乎可以摧毁我的意志。我忍着，不愿意再让这悲伤将我湮没，我不愿再让任何人提及我的爱人，就这样无声无息沉没了。而我，除了等待，只剩等待，什么也做不了。
“可是，你总不能....！”她点头，展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我柔声打断她即将出口的话：“张阿姨，前阵子书君送我一支钢笔，我拿给你看看。”说着，我走到书桌前，拉开纯白色书桌右角第一个抽屉，拿出一支金属钢笔，献宝一样让她欣赏。
张阿姨拿着仔细端详，刚放下来，我又拿出戒指，想与她分享我俩的幸福：“张阿姨，这是他自己设计的款式，全世界就这一枚。”提及书君，他是我的骄傲。
她还没有欣赏完，我又拿出他设计的好多好多礼物，想一一展现出来。
我隐约感觉，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聚，不是感觉，是断定。当缘分走到尽头，就算彼此不言明，心灵仍会相通。张阿姨应该也有感觉。我想。
“好了，不看了，我的时间不多，你别忙了，咱俩好好聊聊行吗？”
我一怔，笑容在瞬间被恐惧替代。相聚的时光总快乐而短暂，而我，想要抓住一切与他有关的人和事，伸出手一切都如同海市蜃楼般虚而不实。泪腺终于打开，这么多天来，我第一次，第一次，泪如泉涌。
“张阿姨，我求您和平叔叔一定要把他带回来。”我要紧紧抓住这个机会，我知道，这个转身，就是一生。
她难以自控地落下眼泪，紧紧抱住我，同样的痛苦在她身上一览无遗地展现出来：“嫣然，你要坚强，你要坚强。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我都希望你笑对人生。”
我泣诉：“我只要他回来，我要他回来。书君，他也是您们的孩子啊！您们不能让他流落在外。他依赖心很强，没有我陪着他，他的自闭症肯定会再次发作。还有，他特别恋家，以往不管在公司忙多久，只要一空闲，哪怕只能在家待上半个小时，他也会不作迟疑赶回来。您们让他孤苦伶仃在外漂泊，他会很痛苦。我好担心他，我要找到他，我要陪着他。天上人间，海角天涯，我一定要找到他。”
“嫣然，你别说了好吗？我了解你们之间的感情，知道你们的故事。可是，孩子，天命难违，命中注定你们有缘无分。”
“为什么？张阿姨，为什么？”我痛哭失声：“是我们爱得不够深，还是不够真。是我们不够努力，还是挥霍了时光，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待我们？”
“香染浮事繁华与落寞；错把烟云作地老天荒，怎一个情容不下你我？舍弃而去，留下一个人守寂寞；烟火易冷，尘沙漫天岁月，看不清的年华，读不懂的阡陌；萦绕梦中的他，是否会舍弃一切，为爱而活？即便粉身，也不错过？
多少风雨，多少折磨，爱上你，便失去了自我；即便情不容你我，为你成魔，舍我护你而活！
情为风，心为云，相行相携，在岁月春归处，比翼双飞，琴箫合鸣。”
我双手捂住耳朵，拼命摇头:“我不要听，不要听。除非你答应我把他带回来，别的我一概不听。”
“为什么你不愿意接受这一切？你明知道，谁也不能带他回来。”张阿姨柔中带坚：“何苦这样去折磨每个人，你关心过你叔叔阿姨吗？知道他们每天都在做什么吗？”她拉开门，回头唤我：“嫣然，请你过来看看他们如今已到耄耋之年，不但要面对丧子之痛，还要时刻提放你自我伤害。阿姨也求你，求你善待自己，善待他们。”
我没有勇气走出去，没有勇气面对他们。蜷缩在角落，这个动作大家都不陌生。张阿姨看我不出去，重新关上门，蹲在我面前，温柔地说：“嫣然，我对你要求不高，只求你好好活着。不准再自残，不准再轻生。能做到吗？”
我抬起头，泪眼朦胧，茫然无措。
“答应我，嫣然。请你答应我，嫣然。我们爱你，为了书君，为了爱你的亲人，不能再让他们失去你。请你给我一个保证，告诉我，以后除非生老病死，除此之外决不轻生。”
她向我伸出双手，一股不易察觉的力量震慑着我。我低下头，渴望找到一个出口，眼前人是我唯一信赖的亲人。她恳求的目光，加上连日来的悲痛带来的沧桑，我的心一下柔软，情不自禁点头应允。
好一会儿，我们彼此静静地凝视对方，希望将彼此的容颜携刻在了脑海里，今生今世永勿忘。
她紧抱着我，那股力量彻底包围了我，可我不敢再抵抗，一点也不敢挣扎。
你们真心狠，明知道我不喜欢许下承诺，还逼迫我作出承诺。大家都知道，一旦我许下承诺，必定会做到。这是我的基本原则。
楼下的亲人是我肩负的责任，也是息息相关的性命，一不留神就会失去他们。
“张阿姨，我答应您。”对不起书君，我离你太遥远，太遥远了。今生今世，我的世界都不会再有你。可是，我要如何面对以后的人生，如何面对没有你的人生？书君，我答应了张阿姨。你呢？能不能给我一个答案。
我的心绞痛起来，哽咽的不能言语，情绪激动大脑一片昏沉。一抬头，眼泪便狂泻下来。
张阿姨拉着我下楼，叔叔阿姨，平叔叔，俊辉、小杰和纪伟，关切又不安的望着我。
我站定后，对大家深鞠一躬，真挚又诚恳地说：“请大家放心，从此以后，我与大家共同进退，同甘共苦。”
站在他父母面前，做出保证：“叔叔阿姨，请你们保重身体，虽然....”我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正常语气：“以后我会替书君照顾你们，他未完成的任务，我来替他。愿他在天堂上，有更好的一番天地。愿尚在人间的亲人们，一世安康平和。”
大家对我微笑，对我伸出一双双友爱的手。仿佛再一次经历了死而复生。死的彻底，生的残缺。
此时此刻，我将不能再陷入痛苦不可自拔，我要勇敢面对以后的人生。
平叔叔和张阿姨走之前，再次对我交代，一定要热爱生活，努力学习，做一个对社会，对国家有用的人。这样才不负韶光，不虚此行。我再次保证，绝不让他们失望。可是，欠我的承诺，谁帮我完成？谁来继续那场倾城之恋？
夜间常常惊醒，不知身在何处，等想清楚是躲在黑暗里，完全是孤独的一个人，而书君再也不会回来了。我的心便又狂跳起来，跳得好似也将死去一般慌乱。开灯坐起来看书，却又听到敲窗声，推开窗户，外面的世界沉寂浸透卧室，我站在窗前，怔怔到天亮。
我已经不再去想自己是生还是死，做了那个保证，生死就不再与我有关。白天，我要照顾亲人们，直到夜深人静方才躺下，又能听到有人敲打窗户，照例打开窗户，迎接与他有关的一切，这样的日子，虽然平淡，倒也好过些。
看着空茫茫天空，我仰起头说：“书君，我们在最深的红尘里相遇，又在风轻云淡的光阴下，匆匆别离。也许有一天，在乱世的红尘里，还可以再次相遇、相知、相爱。那时候，我答应你，在最烟火的人间沉迷，并且，再也不轻易说分离。”
当我看见天空一闪一灭的那颗星，我的心里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和感动，突然明白了上天冥冥的安排——我们将永远不分离，此时此刻，你将永远爱我。我也将永远不会与你分开，我将永远爱你。
这次，我们如同以前一样，这么一见便钟情余生。无论道路多么艰苦困难，哪怕是生离死别......
天亮了，真的亮了 ！
玉琼
初稿 2019年12月19日下午
定稿2020年1月6日下午
故人已天涯，红尘度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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