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sgasun
疼·爱
我爱汉语，虽然我靠英语吃饭。不仅因为它是我的母语，更因为汉语之美，汉语之魅，其语素块粒拼合出的词组或者句子，在传递表达情感的幽微复杂难以言说方面独到之处是其他语言无法与之比拟的。故，汉语因其无所"谓"（语）在沟通交际上形成模糊多义，充满想象空间而令人玩味，一咏三叹。不像英语，简单直接，言简意赅，凸显交际上的便捷而成国际通用语。汉语是天文，英语是人语。
初睹孙儿妥妥的这张图让我欣然大叫，以为他会用趴在地上的动作找寻隐藏物了。其实不是我看到的，妥妈说这是他的睡姿。闻知，我的心如坐过山车一般一下子由极喜的顶端极速坠落至疼痛的深谷，疼爱到极点，疼到软弱无力，似水银泻地般的。以至于晚上得梦，梦中得到答案：妥妥宝宝这奇特睡姿皆因痒成。得此发现，欣慰再心疼。
宝宝因背部胸前手臂头顶多处患湿疹，任何正常睡姿皆无法安睡。唯此睡姿，可避瘙痒之苦。小小人儿，没人教育，逐利避害，自然而然。
其实任何习惯皆因养成，养成就是痒成。试想，你不打球手就痒，于是养成了打球习惯；你不唱歌喉咙就痒，于是养成了唱歌习惯；你不舞刀弄棒就浑身痒，于是养成了练武的习惯。看，一切习惯皆因痒成。
妥妥宝宝因痒而成的这睡姿，却深深触到了我内心最柔软处。疼爱到不行。
疼·爱
一直试图弄明白汉语为何有"疼爱"这个词语。何时产生疼爱这一表述？爱的前提为何是疼呢？喜爱自然不必说，有爱必生喜，内心甜蜜，喜悦顿生。所以，喜爱，喜欢爱，爱欢喜。
疼爱算是咋回事？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历爱的丰富，逐渐亲身感受到这种感情。方明白，疼爱多发生在差异悬殊的人之间，而且算是喜爱的升级版。
喜爱更多的是因为身体的外在吸引，而疼爱则更多的是灵魂的内在相通。换言之，喜爱多半走眼，疼爱多半走心。你会喜爱一个人的容颜，身材，嗓音，但你很难先喜欢一个人的缺陷。正如钟楼怪人卡西莫多对埃斯梅拉达的爱是喜爱，而埃斯梅拉达对卡西莫多没有喜爱，只有后来的相处才生出疼爱，这份疼爱让他们死后无法分开。也正如贾宝玉对林黛玉的爱也是疼爱。
所以疼爱有自身明显的差异性表现在各个方面，比如年龄，地位，年长的可以疼爱年幼的。并且发现，疼爱是分层次的。一般会随年龄增长疼的分量呈递增趋势。
疼·爱
得承认，人和人不同，有人因喜生爱，有人因疼生爱。而我，属于后者。
回想曾经年少时，情窦初开，爱地疼痛，是那种带着一丝悲天悯人的疼。就连大学里谈的那场轰轰烈烈开始黯黯然然结束的恋爱，也逃不过最初对湘江大堤上风中凌乱的她心生疼爱那一瞬。只不过恋人之疼爱最终没能抵得过或者说败给了母亲对她的那份疼爱。
虽然你认为爱人之疼爱才是爱的最高境界。但选择不在你。
而后和你携手走过三十多年人生的爱人，在同样的选择面前，则义无反顾选择你的疼爱。而你对她也是因最初的那份疼而生爱，她那份善良，她那病弱的身体，以及骨子里的那份坚韧，最后都被你用镜头定格在那一低头的温柔里。
此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似的疼。一如那时《血疑》里的光夫见到幸子，尤其得知她患有再生障碍性贫血之后，疼爱是每日剧增的，而没有骤减。她扎进你心里，长进你眼里，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撩起你轻轻的疼。她如果病倒，从不得病的你就像心瞬间裂成两半。
图片来自网络
疼与痛是孪生兄弟，形影相随，所以"疼痛"一词基本是汉语中的固定搭配。其实这是两种有细微差别的感受。疼，间接，内在，徐缓，缠绵；痛，直接，外在，锐利，生硬。一般是先疼后痛。痛是疼的升级感受。疼还可以生爱，痛就难爱了，绝少有"痛爱"表述的，痛的另一端大多是恨了，痛恨，很常见的反应。为何恨呢？因为痛再升级就是苦了。而苦，几乎人从本性就抵触。能不恨吗？而那些用各种方式手段诱骗你吃苦的人，都最招人痛恨。根源在此。
多年前回乡，好友平平为我接风，席间谈到情深。铁汉平平两句话让我对痛有了真正痛彻心扉那种锐利之感。如天边惊雷，狂风过野。
他说："我这一生，心就痛过两回。一回就是听到我二哥去世的消息，心就像被咬了一口，痛了一下；第二回就是我嫁娘（老婆）生我伢崽的时候，卡着了，出不来的时候！我一听，心里也觉得像被咬了一口，又痛了一下！"
在原滋原味的凤凰话里，一般是没有"疼"的表述的，就只用"痛"。究其原因，如果你懂历史，知道曾国藩，了解清军中最骁勇善战的"湘军"，读过湘军为挽救大清帝国立下的赫赫战功。如果你懂凤凰，知道湘军中最能战最令敌闻风丧胆的就是凤凰人组成的"竿军"的话，就知道为何凤凰话里不说疼，只说痛。
因为，在凤凰话里，痛与爱是同义词。如果有人对你说：你爸爸好痛你。这话就是"你爸爸好爱你"的同样表达。这是痛如此刚硬的一个词在凤凰话里的柔性表达爱的方式。
你如得了一个头疼脑热，告诉当妈的：妈，我头疼。当妈的一般就会呵斥你："什么疼啰！痛就痛啰。不就是脑壳痛嘛？" 这就是痛的最硬朗最直接表述。
所以，同学之间你也绝少听到说牙疼肚子疼的，都直接表述为牙齿痛肚子痛。可以说，你的口语表达凡是用"疼"的地方，定被同学取笑。
凤凰人如同凤凰话，生猛、刚烈、直接，简单、粗暴，锐利。唯有相处久了，才能体会出这粗砺的语言原石背后的神韵柔情内核。
平平话音一落，席间顿时寂静。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有种醒悟，有种感动。心底沉沉的，眼里突然润了。什么叫"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什么叫"铮铮铁骨"？什么又叫"铁骨柔情"？这就是啊！
我自己呢？有过这种感同身受的经历也是当父亲的那一刻。也许就因为我天性里没有平平天生那种顽劣硬扎，我从小自卑怯弱胆小，所以，同为父亲时的感受在我身心里，依旧是疼的缠绵，然后是因疼而弥漫开来的满怀的爱。
当我怀抱着刚从母亲体内千辛万苦来到人间额头上还带着血痕的女儿时，内心深处升腾起的那份疼爱哦，瞬间，让一个曾经柔弱的男孩羽化成了一个硬朗的父亲！这个男人从此在世间有了一个新身份！一个伟大的identity！以此安身立命。
如惠特曼用诗歌咏叹的一样：
O，ME! O life!...
of the questions of these recurring;
Of the endless trains of the faithless
of cities filld with the foolish;
The question, O me! so sad, recurring
What good amid these, O me, O life?
Answer.
That you are here that life exists, and identity;
That the powerful play goes on, and you will contribute a verse.
啊！自我，啊！生命
这个问题总是不停地出现
毫无信仰的人群川流不息
城市充斥着愚昧
生活在其中有什么意义
啊！自我！啊！生命！
答案
因为你的存在
让生命存在，使其合一
因为富有生命活力的戏剧在继续
因为你可以奉献一篇诗歌
千言万语，唯有"上帝知道我有多爱你"可以表达。或者就加一个字：
上帝知道我有多疼爱你！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