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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谁人不是心怀鬼胎(中)

我们谁人不是心怀鬼胎(中)

作者: 三个浪蹄子 | 来源:发表于2018-06-28 14:40 被阅读0次

    能说出口的

    皆浮于表面

    文|唐诗

    Continue


    【6】

    2010年2月末,北京。

    楚天舒看电影的那次逃亡让刘白心生不满。

    两个人不再联系。

    2个多月后的一天夜里,凌晨3点多,刘白忽然在QQ上发难:“楚天舒,你他妈就是个神经病。”

    楚天舒被从入睡的边缘拉回清醒之境,好不容易培育的困意,这回又白费劲了。她的火气腾地窜了上来,“刘白,你他妈就是个自以为是的老色鬼。老子再也不想见到你,你以为你算老几啊?”

    两个人言辞凿凿、狂风骤雨般地互相攻击。攻击到最后彼此拖黑删了好友。心里的怒气值却双双爆表。

    你可能也遇到过这样的事:那些在关系友好时交换给别人的故事,在关系恶化时却被对方当成了你的软肋,对方把它们捏成匕首和倒刺,杀伐果决地扎进你的心里,还生生倒刮走了皮和肉。

    一如刘白和楚天舒。

    那年的刘白,34岁,外表轻薄,才华些许,小钱赚得风生水起,盛名却无从获取。他常在楚天舒面前说起做起的事,无非那么几类:一是只要外界对他足够友好,给够他资源,他不比张艺谋差;二是他在沧州混得很好,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女人投怀送抱,楚天舒这种,充其量是个三流货色;三是他喜欢楚天舒,所以次次见面不顾她的感受去强行牵她搂她抱她,都是发乎本心,楚天舒应该觉得荣幸;四是他相信楚天舒一定会爱上自己。

    那年的楚天舒,19岁,青春无敌,对世界满怀好奇心和冒险心,却无事生非强说愁,长期失眠。为了获取周围人的关注和垂怜,她假装抑郁。她拉着闺蜜去海淀医院挂号就医,医生问她有什么问题,她说她觉得自己抑郁。医生细问她从哪些发生的事情中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她说她整宿整宿无法睡觉,情绪激动的时候喜欢通过伤害自己来发泄。医生再问她怎么伤害自己,她说洗澡的时候开很烫的水,烫得浑身通红。医生给她诊断为轻度抑郁,问她需要什么帮助,她说她要安眠药,医生拒绝了。

    楚天舒在多年后对我说起这段往事,一度笑到失控。她说那时候的她和刘白,可能正因为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又总希望自己成为世界的中心,所以各自在身上强行加戏。她从来没有抑郁过,装得也差强人意。至于有没有那么多女人对刘白投怀送抱,她无从考证。

    他们都像是搭得很豪华的茅草屋,看起来恢弘大气,却经不起大风吹。他们看得清彼此的漏洞百出,在友好的时候,假意视而不见,在闹崩的时候,却字字诛心将对方挫骨扬灰。

    这次吵架及互删好友,依然只是一段插曲。后来他们又恢复了往来。这次争吵中的互相鄙夷和蔑视,最后都不了了之。

    楚天舒说,他们在这次事件中对彼此的评价,倒是极中肯的。一个神经质,一个老色鬼。

    【7】

    让我们一口气把当年的故事讲完吧。

    2010年12月,北京。

    楚天舒和闺蜜在西区食堂吃完晚饭,已经是下午5点40分,天色完全黑了。食堂门口一条约莫3米宽的大道,左手边的建筑是学生澡堂,肩上搭着毛巾手里提着洗漱用品的学生往来不断。右手边是一小块草坪,玉兰树花期尚早,此时只是一株株裸树,皆高不过4米。

    刘白就是背靠玉兰树,在楚天舒刚走过的时候叫住她。

    楚天舒驻足回首,路灯下的刘白双手交叉在胸前,左脚后跟垫起紧挨树干,右脚倾斜地绷直,踢弄脚下的石子。

    “刘白”,楚天舒语气生硬地说:“好久不见。”

    “我以为你能看见我”。刘白直起身一步跨到她面前。

    “看不见”,楚天舒抬手指了指自己眼睛:“喏,没戴眼镜,我就是个睁眼瞎。”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楚天舒身边的闺蜜先开口问:“天舒,你是还跟我一起回宿舍,还是你们两人单独聊聊?”

    “我跟你回去吧”、“她跟我聊聊”,楚天舒和刘白同时作答,登时闺蜜的哈哈大笑溶解了至少百分之70的尴尬。

    楚天舒略微迟疑,说:“好,那你先回去。”

    两个人就顺着校园里的一栋栋教学楼脚步缓慢地走。楚天舒刻意离刘白半米远的距离,如此走了百余米,刘白伸手将楚天舒拽向自己,问:“你就非得离我这么远?”

    楚天舒语气淡漠地答:“是。”

    两人间的距离却是无法再拉大了。可能双方都认为,与其这么不尴不尬地沉默,还不如说点有的没的。楚天舒就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上次与你吵架后我就回了沧州。我的工作室本来就在沧州,北京只是偶尔过来住。可之后每当再来北京,我就只能想到你。你就是我在北京唯一的光芒,小姑娘。每次来北京,我都到你学校转一转,今天刚好看到你进食堂,我就在外面等你出来。”

    “哟,这么浪漫的?别忘了我可是个神经病,我如果是你的光芒,那不会是星光月光太阳光,只可能是坟堆里的磷火光。”

    “这么记仇就没意思了,你不也说我是个老色鬼!”

    “难道我乱说了?”

    “这罪名我不能白担,索性就名副其实吧。”刘白说得一本正经的同时,身体的朝向整个转往了楚天舒。言下之意,他可能又要动手动脚了。楚天舒会意,瞬间蹦跶到1米开外,满脸惊恐地望着刘白。

    “诶,你过来,我开个玩笑。”刘白笑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没吃饭,你陪我去吃吧。”

    寻觅饭馆的过程中,天上飘起了小雪。刘白选了一家海淀剧院附近的小饭馆,要了三个菜,2瓶二锅头。

    原本楚天舒该满怀防范心的,但那天她没有。从来不喝酒的她,拿起瓶子就喝了个滴酒不剩。豪放得惊呆了刘白。刘白几次欲夺下她的酒瓶,都失败了。刘白说:“你慢点喝,这他妈可是白酒。你到底会不会喝啊?”

    楚天舒哇地哭了:“老子不会。”

    桌子是小的方桌,刘白原本坐在她对面。看她哭了,刘白换到了她的左侧。刘白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地哄:“好了小姑娘,不要哭,你看这么多人,别人会以为我欺负你的。我本来长得就不像个好东西。”

    在接下来的一分钟内,楚天舒慢慢地、慢慢地调整自己的情绪。从大哭变为低声啜泣,再到只能看出掉过眼泪的痕迹。

    她在向我说起这段的时候,我问她为什么会哭。她说:“不知道。当初刘白也问过我,我也说不知道。”顿了顿,她又说:“打个比方吧,如果我的内心是一面湖,每一天都会有一些尘土跌落进来,因为它们微小、细碎,原本是激不起一点水花的。可是忽然有一天,这些小小的尘土就凝结成巨大的一块石头,它从天而降,我的湖水、湖底的淤泥被砸得四处溅落,我的情绪激荡无法平息。就是这样。我相信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刻,前后寻不到明显缘由,却忽然崩溃。因为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它们作为负能量,总是潜藏于心的。

    那天楚天舒醉了。醉到每隔几分钟断片几十秒。刘白将她扛出饭馆,她撑着沉甸甸的意识,注意到飘落在地上的雪化成了一滩滩的水,地面已经完全湿了。雪比进饭馆的时候大了很多。

    天色是浓黑的,加上雪花的遮挡,能见度很低。刘白带她暂时靠在一面墙上歇息,刘白喘着粗气,双手扣在一起将她箍在怀里。她闭着眼睛,东倒西歪站立不稳,口鼻哼哧哼哧喘着气。

    刘白低下头吻她,她猛然惊醒,奋力挣扎。

    她说她喝得的确有点多,记忆不完整,记得的都是片段。她似乎打了刘白一耳光,或者骂了些难听的话,她蹒跚着步子从刘白的身边跑开。刘白又急又气。刘白追上去馋她,她就让他滚。最后一次刘白似乎很久都没追上来,她为了彻底摆脱他,尖叫着跑到了马路对面,没注意红绿灯,也没去观察来往车辆。她觉得那时候就算被车撞死,她也是没多大知觉的。

    第二天睡醒后,她才接刘白数不清第几次打来的电话,她问:“刘白,你后来找我了吗?”

    刘白暴跳如雷:“楚天舒,你他妈真的是个神经病。”

    “你说得对,我问你后来找我了吗?”

    “我找了,怕你被车撞死,我负不起那个责任。”

    “嘻嘻,我自己跑回宿舍的。有时候觉得自己要断片了,我就蹲下来,靠着路边的车或树休息,等清醒了再跌跌撞撞地跑。中途我听到手机响了很多次,可是我找不到包的拉链在哪里,我打不开,我是真的喝多了。我还扭伤了脚。”

    “你他妈活该。”

    “你他妈才活该。留在你这个老色鬼的身边,比被车撞还不安全。”

    “这就是你逃跑的理由?”

    “对,你都说了我是在逃跑。”

    听到这段的时候我哈哈大笑。我问楚天舒,话可以说得这么直白的吗?

    她说,可以。她说她发现以前从电影电视剧里看到的酒后乱性都是假的,起码在她这里不成立。就算喝到偶尔断片,在大部分时间里,醉酒的人也是有自我意识的,完全清楚自己在干什么、自己的处境如何。那些打着酒后乱性幌子的人,即使没喝酒,恐怕也是要乱性的。

    她说,电影电视剧都信不得。

    【8】

    2011年2月,四川、沧州、北京。

    刘白和楚天舒,也是差一点点恋爱的。

    楚天舒对这年寒假的记忆不多。但她记得有天下午与刘白的电话。那时她在外婆家,是四川某个县某个镇某个村。她爬上2层楼房的楼顶,边缘处用红砖砌了一圈1米高的围栏,预制板之间的接缝处由于漏水,被浇筑满黑色的沥青。

    楚天舒用手机拍了张环绕在周围的竹林的照片发给刘白。当时她用的还不是智能手机,2G网,只能浏览文字和简单的图片,没有视频通话功能。虽然iphone 4已经于2010年10月在中国上市,但当时还未大火,用的人并不多。

    刘白该是看到图片后第一时间拨了电话过来,他说:“小姑娘,我很想你。”

    楚天舒也说:“我也想你。”

    离上次醉酒不过2个月时间,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弯弯绕绕的故事,连楚天舒自己也说不清了。就像是用碟片看一部本该漫长的电视剧,却只找到第一集和最后一集。第一集欢喜冤家大打出手,过程忽略不计,最后一集就喜结连理了。虽然有头有尾,却让人摸不着头脑,因此这个故事不可信。

    所以又过了几天,楚天舒在回北京前夕,接到刘白的电话。刘白说:“小姑娘,我觉得我们好像要恋爱了。但是我想了几天,我不能这么做。你太小,我已经太老,我不能耽误了你。”

    楚天舒静默了两秒,说:“好的,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这段故事皆是波澜,却费了一年多时间,也结不出一粒夹生的果子。

    这年5月的一天,刘白要楚天舒陪他去西城区找房子,他说要在北京也开一个工作室。两个人开着车跑了一些地方,刘白在一条胡同里,指着一条正在售卖的白色小狗问楚天舒:“小姑娘,这狗你要吗?我买给你。”

    楚天舒打望了一番,说:“的确很可爱,不过我不想要。”

    “为什么?宿舍不方便养吗?”

    “一方面吧,还有更大的一方面是我没这爱好。就像我不爱好你一样,虽然有时候看着再好再可爱,可长期的讨人厌,也是难以忍受的。”

    那条小狗是刘白唯一试图送给楚天舒的礼物。楚天舒拒绝了。

    后来又出现过三两次,因为刘白的动手动脚,两个人在公交上或者公共场所大打出手破口大骂的情况。几度闹崩,短暂失和,依然来往。

    我问过楚天舒,为什么两个人不绝交呢。

    天舒说,不知道。大概因为他做朋友的时候还是不错的。大概因为他们都太无聊,以彼此为消遣。大概因为他们知道彼此的轨迹,一辈子不相交,两条平行线,反而心安理得地相互挑衅和勾引。

    【9】

    2013年11月,北京。

    楚天舒是这一年的12月8日离开的北京。

    11月底,刘白从沧州前来北京见她。刘白与楚天舒并肩行走,在校园里绕了两圈或三圈。然后两个人在足球场的观众席上坐下来,是最高的一排。

    楚天舒说:“刘白,你给我唱歌吧,你写的那些歌,一首接一首的唱吧。”

    刘白立应。刘白一首接一首地唱起来。唱得神经兮兮的楚天舒竟然有些感动。楚天舒拍拍刘白的肩,说:“你可要好好混啊,哪天名利双收的时候,记得包养我。”

    刘白双手一圈,抱了抱楚天舒,说:“你随时来,我就算去卖身也会养好你。”

    “哇,那么惨。”

    “天舒”。

    “嗯?”

    “我是真的喜欢过你,你相不相信?喜欢你的权利我总有的吧。”

    “喜欢还是喜欢过?”

    “因为从没得到过,所以喜欢和喜欢过意思一样,都从不过期。”

    多年后,楚天舒向我说到这里,我问她:“所以你到底相不相信他是真心喜欢你?”

    天舒说:“不知道,其实也不重要。他对我的意乱情迷总是断断续续,其他时间他的感情不知所踪。打个比方,假如他是一个爱花之人,那他见到我时喜欢空谷幽兰,转个场合喜欢盛世牡丹,再转个场合又喜欢清水芙蓉。他是真的都喜欢,却都不够爱。”

    2009年11月,到2013年11月,整四年。这就是楚天舒和刘白在北京的全部故事。后来再次相见,已是2017年8月27日的下午,在济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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