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有时候人会渐渐的淡忘一些已经明了的事实。我就常常不由自主的忘记朱许是盲人这件事情。
有时候你就只是不去留意这件事罢了
尤其是当朱许吹萧,清凉又温和的声音像夏日的风一样袭来,而容九和我坐在阶上,姐姐高兴地跳舞时。或是朱许用扇子准确无误的敲我的头,敲容九的胳膊时,又或许是朱许边推着姐姐在阳光下面漫步,边回头嘲笑我和荣九又在吵嘴,说我俩真是两个损人不利己的人凑堆了。但有时候你又会感到他令人遗憾的缺陷,比如现在。
找到姐姐以后,日子变得很快,也不像在王府时,那般总拼命找事做打发时光。而是不知不觉间又是黑夜,又是清晨。
我和姐姐朱大哥容九在一起,真的很快乐,很自然,就像我们四个从小就在一处住着,聊天打闹,互相陪伴,那种真实的温暖真的常常让我觉得,我们会一直这样,天长地久。
但是姐姐的身体日渐消瘦,她的精力就像是沙漏里的沙子那样,快速的流逝。而我们就像隔着玻璃之外的人,只能带着忧郁的眼睛和紧闭的嘴唇,注视着她生命的流逝。只能焦虑着,担忧着,无能为力着。
朱许索性请人在小茅屋旁搭了个小棚子,日夜守着姐姐,我和容九都看得出,他的心里只剩下这一件事了,但不论朱许如何不眠不休的悉心照料,也不容久跑得再远,采购在难得稀奇的灵药补品,都不能打消我满怀的疑虑,姐姐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即使不擦脂粉,也白得像她身上的素服,眼窝日益凹陷,头发枯干,毫无光泽,要不了多久,他的脸颊也会凹陷下去的。
好在这些朱许都看不见,但这没有助长他的乐观。姐姐稍微一动弹,身上的骨头就像承受不住重量似的,嘎吱嘎吱响,但她已经很瘦了,我悲哀地猜想他的身体里已经没有多少养分了。朱许则比我对这些声音更加敏感。
她的呼吸比以往更加微弱更费力,变得更深,简直有点类似喘。尽管他休息的时间越来越长,但人却越来越恍惚,仿佛总在出神。
当朱许喂他吃粥时,她总是还没吃几口,鼻尖上上额头上便挂满了虚汗珠。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姐姐就像一根枯树枝一样没有活力。一根日益脆弱,日益软弱的枯树枝。
但她却好像一点都不担忧,她沉静的样子就像是在说,我的结局已定,而我也已决定接受命运赋予的悲欢离合,但我们都不忍她的离去,你永远不知道失去亲人的滋味,尤其是她,我的姐姐。
上天是多么的不公平,你知不知道你将剥夺的是一个世上最好的人的人生?
姐姐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
便拉着我的手缓缓地说,死并不是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所以我并不难过,也不惋惜,希望你也不要伤心。逝去的终将逝去,留下的还要留下。你明白吗?
我还能说什么?我只能点点头。
那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朱许就像妈妈抱着婴儿那样抱着姐姐。额头靠着额头,姐姐的黑发在阳光的照射下变成柔美的淡褐色,她好像哼唱着一首让人心神安定的歌一样,轻轻地翕动干裂苍白的嘴唇,嘶哑的对朱许说:“阿许,听我说,我要去的地方很多人已经去了,你,妹妹和阿九,在不远的将来也要去的,所以我一点也不害怕。我不过先行一步在那边早做准备,等我布置好了,你们也就来了,没有什么好悲伤的。答应我,你要好好的,不然我会放心不下,还有,朱梓最爱阿许了,最爱最爱,只爱只爱,一直爱,一直爱,生或死都不能改变,我爱你!”
姐姐轻轻地挤出她肺部的最后一口气,“……你们只要好好的,我就真的没有什么遗憾了……”
她的手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颓然落下
朱许吻着姐姐的额角,眼泪从他的鼻子上滑落,他搂紧姐姐,仿佛他的动作能够阻止将要发生的事情,他的胸部剧烈的起伏着呜咽着,哭起来,大喊起来,那声音真叫人心碎。好像直喊到人的心底里去了。
我仰头看着天,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但紧闭的嘴唇还是出卖了我的内心。容九轻轻扳过我,用手搂住我的肩膀,我们抱头痛哭。
虽然悲伤无可避免,但伤心哭泣时,身边有人能分担你的痛苦也是一件好事,就好像我们失去了世界,但至少还拥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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