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听得说,小白菜没有从前的好吃了,肉没有从前的香了,仿佛大家从前的味蕾更为敏感一些,而今天都变得很迟钝了。不过也有人说,从前觉得肉香是因为供应不足,吃得少才味道好,如同品茶,才觉得茶香,驴饮不过是解渴,非关茶叶的香淡与否。两种说法,谁对谁错,不过见仁见智,也未可一言以蔽之。先表态:我比较支持前一种说法,即,现在很多味道已经缺失,的确没有从前的鱼肉蛋奶和蔬菜的口感好。然后,讲几件小事给予证明。
大概在二十年前,我们学校的一位老师到扬中去出差,蒙当地人招待吃河豚。皆因扬中的河豚极为有名气,所以成为待客的上品菜肴。那位老师回来之后,极言河豚好吃。彼时我还没吃过河豚,便问,你说河豚好吃,鲜美,它好吃鲜美到什么程度?这位仁兄吱吱呀呀地说不出来,最后急了,吭哧出来一句,那种鲜啊,好比口里含了一大把味精。哄地一声,全场爆笑!
这个比喻实在是太蹩脚了是吧!
这就说到味精的事情。我吃面条,喜欢两种味道,猪油的味道和味精的味道。所以,每当我到武汉姨妈家,她早上必叫哥哥嫂子为我做面条,然后一再提醒,小毛喜欢吃猪油,多放点猪油;小毛喜欢吃味精,多放点味精。那个时候,多放一点味精,面条的味道就是不相同,虽然不能说相当于投入了河豚汤,但的确很鲜,很冲击味蕾的感觉。而今天,即使投入了一大把味精,也不觉得面条会产生多么大的变化,依旧是寡淡寡淡的。
若干若干年后,本地有一家店也做河豚,大家都去吃,我也被请吃了一顿。这个时候,不光这一届的味精不行了,这一届的河豚也不行了,与吃黄鮕丁子没有什么两样。黄鮕丁子是本地的说法,就是昂刺鱼。当然,掌勺的可能不是扬中过来专治河豚的大厨,河豚也非江苏一带的原产,它都会影响到口感。
故事还可以搜寻到更早之前,那还是我下放的时候,距离现在有四十五年,差不多就是半个世纪了。我下放的车间有三位知青,均为嗜辣之辈,一位祖籍湖南,一位祖籍四川,一位算是后起之秀,没有传承的,那就是我。湘人川人喜欢吃辣椒,能够吃辣椒已经是不刊之论,俗称辣不怕,不怕辣,怕不辣。他们祖宗十八代的血液中都流淌着辣椒水。我不同,完全是自学成才,小时候渐渐浸润习得而成。奇怪的是,我的辣度接受力可能达到2000以上,而他们最多只能到1200左右。
有一年,我们到大冶钢厂去拖铁。我下放的机械厂翻砂车间为这家大型国有企业做产品加工,所用的原材料,焦炭和生铁便来自于它们工厂。中午,我们到它的食堂去吃饭,每人买了一份辣椒炒鸡蛋。吃到一半,四川人和湖南人有些撑不住了,把他们饭碗里的辣椒都拨给了我,说,太辣了,太辣了。那个时候,还真没有什么秋椒的说法,辣椒就是辣椒,本地产的所有的辣椒都辣味十足。
过了十年,也就是上世纪1980年代的中期,我到了重庆,在朝天门码头觅食。当地的棒棒都会在小摊上用一碟海椒下酒,每碟价格两毛钱。那是一种个头很小的辣椒,吃到嘴里,也没什么太强烈的辣味,所以我一直以为,海椒是重庆的一种不太辣的辣椒。后来才知道,原来在重庆话语中,海椒就是辣椒,所有的辣椒都被称之为海椒。连重庆的辣椒都不辣了,可见蔬菜品质的变化真的是今不如昔。
最后再说一样真正有半个世纪历史的,发生的味道的变化,那就是臭豆腐。我们这里不称为臭豆腐,而说它是臭干子。我在武汉居住的时候,家里保姆喜欢做一道菜,叫毛豆米炒臭干子。将臭干子切成丁,毛豆米下锅炒一阵子,加入臭干子和其他佐料,翻炒起锅。这道菜极是美味,家里人都非常喜欢。那个时候的臭干子切成丁之后,它的内部也是黑白相混淆的,不像今天的臭干子,仅仅只是外面看起来很黑,里面还是白森森的。
所以后来我做过很多次梦,梦见买到了从前的那种臭干子,不是浸泡而出来的黑色,而是长时间发酵,而自然生成的黑色,它的颜色深入到了臭干子的内部。我敢说,现在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见到从前的臭干子了。虽然臭干子的制作变化来源于工艺的变化,但,今天的那些鱼肉蛋奶,干鲜蔬菜的生成,谁能保证它们不是受到了一些养殖种植的工艺的影响呢。
所以,回到原初的话题,我认为今天的味道与从前的味道不同,未必受我们个人心理影响所致,而是由食品生产工艺,种植养殖方法的变化而形成的变化。菜因此变得不香了。
连味精都变得不鲜,其他则还有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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