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儿子两把刀

  我出生在80年代。在我们这里的农村，那时候生儿子传宗接代的思想还是根深蒂固。村里儿子多的人家都鼻孔着天，趾高气昂。没有儿子的都低人一等。我母亲生到38岁生了5个女儿，都盼不到一个儿子。经受了多少人指指点点、冷嘲热讽。我妈还是咬紧牙关在41岁这一年生下了我，一个儿子。

  我邻居一户人家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子良，二儿子叫子杰。我跟子杰一般大，子良大我们三岁。两个儿子的家庭，是村里人羡慕的对象。由于我们家孩子多，劳动力少，一家人过得很艰苦，基本上每天都是喝玉米稀粥，跑起来肚子还嘣嘣蹦响。煮青菜都要定量放油，不能放多了，更别提吃肉。加上爷爷奶奶，一家10口人一个月也难买得一斤猪肉。所以人家又转而笑话我们穷。

  感谢我们的爸妈，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不仅成功把我们养大，还不遗余力地送我们读书，不管是谁，只要考上砸锅卖铁也送去上学。去给人家割草、拉山（伐木扛木头）硬是供出来了4个大学生。

  到现在农村的土地渐渐荒废，年轻人都跑到城里打工或者拿着父母的血汗钱到城里享受了，家里只有零星的中老年人。大多在村里面的人已经不种田，就种些瓜果蔬菜自己吃，或留给在外工作的孩子回来拿，毕竟无公害蔬菜好吃又健康。我爸妈也是一样，经常打电话给我们姐弟说，家里又有好多菜了，周末回来拿吧。我们若非走不开，都商量着一起带着孩子回去吃个饭，摘菜、烧烤。一家人开开心心。要离开的时候爸妈都提前把瓜果蔬菜给我们分好，放到我们车上，脸上一抹满足的微笑。

但有些人却不一样。上个月回去，看见子良、子杰的父亲在村口榕树边上搽汗，脚下是一根扁担拴着两半包化肥。我停车下来叫他祥叔，给他递了根烟。我问他：“祥叔准备60了吧”他额了一声：“明年60了”。我说年级这么大了就少种点了吧？他叹了口气：“唉，我也不想，但不种田吃什么？”这些年跟他们家并没有太多交集，也不了解情况。我只能愕然，啪嗒啪嗒地抽烟。

后来我才知道，子良已经跟家里断了关系，原因是父母只给他买了一套房，却给弟弟买了两套，平时种地砍树的收入也是多给弟弟。总之认为父母偏心，又不会做人做事。

其实也不算是两老一碗水端不平，子良结婚的时候就给他首付了一套县里的商品房，面积有120多平，而子良两夫妻都有工作，生活条件还过得去。

而子杰几年前患了腰椎病，头也秃了，30多岁的人走路驼着背，像个七十岁的老头。已经基本丧失劳动能力。他老婆在一家酒店当清洁员，养两个女儿着实不易。之前给买的房子是60平集资房，周边没有学校，为了给孙女读书，两老又给他买了一套，这些钱已经是两老的全部了。

子良夫妇的不满早已埋了根。前年祥叔去县城帮子良带小女儿，某天祥叔的一个发小过去找他聊天，祥叔就炒了两个菜跟发小喝酒，喝酒间小孙女哭了，此时子良夫妻刚好下班回来，就破口大骂然后掀翻了桌子，酒水、菜叶、油汁洒了祥叔一身。祥叔发小呆若木鸡、无地自容。祥叔立马就回了老家。当天子良还厚颜无耻地在朋友圈细数了父母的罪状，宣布断绝父子、母子关系。

而子杰没有劳动能力，整天也是这里喝喝酒，那里打打牌，小孩交学费就伸手向两位老人要钱。老人看不下两个孙女，还担心小儿媳妇离婚，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两把老骨头早已经被啃干吃净，但是还没完，只要你还有一点骨髓，还是要挤出来，直到挤不出一点养分。

我妈说去年去菜地碰见祥嫂，两人聊着聊着祥嫂就哭了：她生了两个儿子，生了两把刀，刀刀都扎在她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