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志循声过去,见到房间里,妈妈坐在梳妆台前,梳妆镜被砸了个粉碎。床上有个小宝宝,哭闹着。
那边喧嚣的打牌声突然停下,几声碎语,看一帮人等鱼贯而出,烟味也消散了。瘦小的身影站了起来,跟各位牌友连身道歉。一阵悉悉嗦嗦,一帮人走下了楼梯。
这边烟雾散了,小志也醒来了。
小志呆呆得望着天花板,窗外的人影和声音也已经不在。估计已经后半夜了。这梦境经常出现在小志的睡梦中。这是小时候,妈妈做生意回家,看见爸爸和朋友们打牌,累得忍无可忍的一次爆发。后来妈妈给小志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不要怀恨。”“那时候我们买了新房子,爸爸的那些朋友以为我们家有了钱,经常来打牌。”“那时候做生意要被欺负,如果不是爸爸出头,有那些朋友帮忙,那生意是做不走的。” 这个时候,小志已经在南方的城市工作,决定再也不回家了。妈妈的说法,很显然是想让小志忘记过去,能够重返家庭。
小志憎恨打牌和赌博,反感烟味。这是他走到哪里都改变不了的。即使博士毕业,到了其他城市,遗忘了一切。只要有牌和烟,就能让他内心翻滚很久。白天瘦小老者,和大志年龄体型相仿,可能是他抽的那根烟,让小志的潜意识在梦中爆发。小志咬紧嘴唇,又突然意识到嘴唇经常被咬破不好。跟自己说:冷静一下,冷静一下。
值班手机响起。
“喂,什么事?”
“下午那个骨折的病人啊。家属没做核酸检测啊?”
“不是给他开了吗?”
“开了的,是他儿子,但是说明天要上班,这里睡不好,现在陪夜的是个老人。”
“是他哥哥?我过来!“
小志起身,每次值班,总有这么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起夜好多次。小志总是抱怨:都说医疗资源紧缺,我觉得是太泛滥了。这种事情搞的一夜不睡,大抢救来了怎么办?
说归说,但是还是过去了。果然,在护士站那边,那个像大志一样抽烟的男人,情绪正激动。
“大叔,按照疫情防控规定,陪护家属要求进行核酸检测,而且三天才能换一次。你怎么刚来就要换?”
“我们不是做了核酸吗?为什么三天换一次,白天一个人,晚上一个人不行吗?连搞三天,怎么受的了?而且他儿子要上班,晚上要回去休息!”老者激动得手舞足蹈。
“三天换一次,即考虑了家属疲劳需要换人,也考虑了减少人流的需要。是市政府规定的。”
“市政府规定?市政府的人,旱涝保收,我们老百姓要穿衣吃饭。三天换一次,怎么受得了?”
小志心想,自己的亲戚,照顾三天就觉得累,吃不了这个苦。现在的病人家属也真奇葩:“三天怎么受不了,我们常年在这,也没觉得累!”。小志语气中夹杂着起床时候怨气。深更半夜碰到这么个胡搅蛮缠的。
老者听着话里有话,心中不忿:“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还为人民服务吗?你是救死扶伤的医生,有没有医德?”
这个年龄的老人,是很难缠的,经过特殊时期,斗争经验丰富,小志觉得来者不善,说:“我这大半夜的,我不为人民服务,我在这干嘛?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他儿子明天上班,我明天也上班。他自己爹要照顾,即使休息不好,忍一忍也就克服了,或者今天白天来的时候,就把你办成陪护,不就可以了。干嘛非得三更半夜换人?“
老者见占不到理,更加气愤了。但是对于这样的人,小志有着丰富的经验,因为他们和大志是一类人。小志和大志,智斗了一辈子,深深清楚他们是怎么样的人。这个年龄的人,生于大战后期,人口增长,社会环境改善。但是解放前后,人均寿命只有39岁。也就是这位老者的爸妈,生小孩时候可能都想不到他小孩可以这么高寿。突然增加的人口,带来粮食、工作、教育的不足。这些人的命运是悲惨的。扫盲运动,使得识字率提高,又让他们希望争取权利,不能像前辈那样安稳,但是因教育的不足,又导致他们缺少改变自我和社会技能。所以,有时候只能吼几句口号。
果然,老者抓到了把柄:“我看你们公告栏上写的,你是留学回来了?怎么着?我们中国落后,外国先进?这算不算是崇洋媚外呢?”
小志毕竟是大志的儿子:“我们选派公派留学的章程,第一条就是拥护党的领导和热爱祖国,我被选上了,你没被选上,自然是我比你更拥护,比你更热爱。”
老者瞪大了眼睛,可能这辈子都没人会把他说得那么坏,但好像确实无可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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