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去看望姑妈,与表嫂坐在一起闲聊,又谈到在我父亲葬礼前,我与嫂子之间的事。我表嫂说,那时她说是我对不起她。
我的脑子立马飞速地旋转起来。我是哪里对不起她,是我侄子在我家附近上学,我没有管他吃住?还是侄女考上了大学,我没有给她拿礼金?可是侄子在我这儿上学,我们也没有不管不问呀。初三时还帮他补习了半年的英语。考上了高中,我们帮他租房子搬东西,还加了他班主任的微信,也时常去看他。周末他会把衣服拿到我家来洗,我从来没把他当做外人,只是没有让他住我家而已。我的房子是两室一厅的,的确也没有地方住啊。
我从一个不幸的婚姻中解脱出来,重组了家庭,当时我和他除了有各自的工作和彼此年迈的父亲或母亲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了。在租了一段时间的房子之后,我们还是毅然决然地用一个人的公积金贷款买了房,借钱付了首付。两年后,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各方面的开销都很大,手里也确实没有余钱。他们一家人远在新疆,忙着自己的事业,对我的婚姻和生活也从没有过问过。所以我也没有给侄女拿升学礼金,再说他们也没有摆宴请客。他们回来的那天晚上,哥哥和嫂子每人给我孩子拿了五百元的见面礼。当时我只收了他们五百。现在想来,那五百元也不应该收。
再想,我就再也想不起来哪儿对不起她了。
在吃饭的时候,表嫂的目光有一会儿落在我手上戴的玉镯上,我脑子里立马蹦出来另一件事——所谓的对不起她的那件事。
时间回溯到1907年,那时我刚刚离婚,母亲于年前去世,我搬回了老家,与父亲生活在一起。
父亲对我的离婚并不觉得十分痛心,因为他早已觉察到我婚姻的不幸。那时父亲已经73岁,我的返回,他虽有些许的无奈,但更多的是能和心爱的女儿生活在一起的快乐。也就是在这一年的暑假,我收到嫂子从新疆让人给我捎回来的一只玉镯。爸爸说是我堂姐托她买镯子的时候,她顺便给我也买了一只。虽然那只镯子有些粗大,和我纤细的手腕并不十分合适,但作为礼物,还是给我带来了一种拥有的快乐。
零八年,我结识了现在的爱人。父亲看到我已找到新的幸福生活,他比谁都开心。他知道我还年轻,不能守着他一辈子。
婚后,我和先生经常去看他。但更多的时光,是他一个人独守着寂寞,这又促使他思念起远在新疆的儿子、孙子、孙女来。没过多久,他就去了新疆。
我和先生结婚后,先住在了出租房里。那只玉手镯我没戴过一次,把它放进了床头的一个橱子里。
那天,我们都上班去了,婆婆也去了我兄弟家。等傍晚我们都回到出租屋时,发现门上的锁被人撬开了,橱柜里的衣物被人乱扔一地,床头橱上的两个抽屉也被人翻个底朝天。不用说,我唯一贵重的东西玉手镯已经没有了,着实让我心痛了一阵子。
有些东西不属于你,可能一辈子也无缘。
随着生活的忙碌,这件事也渐渐地淡忘了,只是偶尔想起,并没有想到我也应该赠送哥嫂一件什么礼物,老家也没有什么稀罕的,能给他们什么呢?
爸爸在新疆待了几年,又想家。还是返回了故乡。他回来时给我家小宝买了一只很大的毛毛熊和一只加菲猫。逗得我家孩子开心得不得了。
爸爸又回到老家居住了,又能常常去看他,我也很开心。父亲在老家住了几年后,再次去了新疆,那里不是他的根,但有他的魂。这次去又是好几年才回来。
第二次回来是和二哥、嫂子一起回来的。根据户口的要求,侄子要在老家上学,早在几个月前我已帮他把学籍转回到老家的小城,也就是我所在的学校。哥嫂想着在这儿开个小吃店,一边还能照顾儿子,于是他们带着老爸在暑假时一起回来了。但是他们在新疆干惯了,在这里一切都不适应,店还没有开一个月就关门了。两人商量着,在我们学校附近,给老人和孩子租了房子,这样我照看他们也方便。一切办停当后,他们就匆匆地赶回了新疆。
这年暑假,我收到了嫂子从新疆寄给老爸和我家先生的羊毛内里的布马甲。爸爸的是细羊毛的里子,先生的马甲里子稍粗且卷且厚。别管什么毛,总之是她的心意,无非是给他孩子补课的谢意,或许含有让我们多照顾孩子的心意。
侄子考上高中后,又不得不在高中附近租房。老爸还在原出租屋内居住。第二年房子到期,爸爸又回到了老家。这时侄子也大了,能照顾自己,我们也都很放心。偶尔也拿些牛奶之类的东西去看望他。有一次,他和别的孩子发生了矛盾,我接到电话急匆匆赶去,发现也没什么大事,只得作罢。孩子自己也很能干,也并不需要我们帮助什么。
侄子最终考上了内蒙古的一所大学,我们全家也都为他高兴。
侄子走后,老爸的心也跟着飞走了。这时他已经八十六岁高龄。天天想着盼着让哥嫂来接他“回”新疆。
2020年新年之际,哥嫂把父亲接走了,我也少了一份牵挂,觉得老爸跟着他们生活,我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爸爸回回打电话都是说在他们那儿生活得很好,哥嫂和孩子们对他都很孝敬,我听了也无比放心。
老爸每年都有他自己的养老补助,大约七八千元。还在老家时,每次我给他钱,他都死活不要,说他吃的用的我都给他买齐了,他自己的钱都花不着,还都在那儿攒着呢。他这次去新疆才算接受我几个钱儿,过年和生病时让侄女也转过去一些,再也没有另外给过。我知道那时他已不能下楼,给他寄钱,他也不能花,不如时常寄些东西。逢年过节,我每次都没有忘记他。我尤其喜欢听到他收到礼品后在电话里快活地给我叙说的声音。
2020年,去同学家探访,我看到了很多空巢老人的寂寞生活。我不禁在内心为老爸庆幸。他跟着儿子去了新疆,做了正确的选择,毕竟我不能天天陪在他身边。但也看到我身边不乏老人与儿女不和的种种现象,促使我写出了一篇揭示老人与子女不能融洽生活的小文。老人与他旧有的生活习惯带给孩子种种麻烦,而子女生活在这种麻烦中渐渐地失去了耐心的事实在普遍地发生着。文章的主题是希望年轻人多关注老人,多理解老人,走进他们的心里去,无非就是这些。里面的诸多情节是想象出来的。只有一小部分来自真实的生活,说实话,是我爸唯一的一次不高兴的叙述,而与我家与老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居然有惊人的相似,于是我把它写进了这篇小说里。这是不该犯下的错误,虽然小说是属于虚构的文学作品,谁也不会把它当真,但谁能想到嫂子就会对号入座呢?他们还说写的全是他们家的事,言不属实得让我感到惊讶而又无可奈何。从此,他们一家给我种下了天大的仇恨,以至于在父亲葬礼前逼我离开现场。我看着父亲的骨灰盒洒泪而别。反正人已成灰,我就参加一百个葬礼又怎样?
从2021年春天他们看到那篇文章以来,已经对我做出了很多次各种各样的电话轰炸。还打电话给老家的亲戚朋友说我如何如何地编排他们,就算是我的错,他们也早该出气了!
现在听表嫂这样说,说是我对不起她。才让我再次陷入反思,写出这些文字。所谓的对不起,无非就是她对我好,而我没有对她好。她对我好,好在哪里呢?就是她曾送给了我一只玉镯和一个绵羊毛内里的马甲,以及那五百块钱的见面礼,而我没有买礼品回赠给她,对他儿女的照顾帮助也不够。侄子在这儿上了五年学,我对他也只是关注,偶尔帮助、探视,虽然帮他补习了半年的功课,也实在是应尽的义务。包括侄女实习,在我家居住两个月,都不值一提,也更不能用价值来衡量,但手镯是有价值的,可我从来没这样想过。我应该早早地买礼品还给她。想来那篇小说也只不过是一个导火索而已。
玉镯已经丢失了,马甲先生嫌厚也没穿过。
丢失的再也不能回来,就像如今的亲情,是在意料之外的事,却真切地发生了。它使我明白,即使再亲的人的礼物,都是不能轻易接受的。接受了,一定要还。天底下能不在乎付出和回报的人,除了父母,知心的爱人,哪还会再有别人?
玉石也许真的是一个有灵性的东西。在我第一次婚姻中碰碎过一对玉镯,那场婚姻后来散了。第二次拥有玉镯,还没戴,就丢失了,它却预示亲情的丢失。如今手上的这只玉镯是外出旅游时我和先生一起选的纪念品,价钱不是太昂贵,也不是太便宜的那种。成色略浅,阳光下接近纯白,仿佛是玻璃上的冰花凝聚而成。在暗处,它呈现出浅浅的绿色,像早春的溪水那样好看。从表嫂的眼神中,她仿佛在猜测这块玉是不是二嫂送给我的那一块。她说我对不起她,谁又能说得清楚呢?但表嫂不好问我,她是一个懂规矩、识大体的人,别人的家事她不便参与。看到表嫂注意到我手上戴的玉镯,我假装不在意。因为饭桌上还有其他人,我不便说什么,也不好说。
唉,说什么?人生在世,总会有很多是非。缘分也有走尽的时候,该逝去的就让它随风而逝吧,就像那只玉镯,丢失了就丢失了,已经那么多年,已经无法寻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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