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二点还缺那么一丢丢。阿乔给我打电话,说去一趟宜兴。宜兴不是小地方,是个市哩,也不说去宜兴哪里。当然我也没问,没问的意思是不想去。
我做事有个原则:以家为中心点,一个小时车程为半径的圆圈内都可以接受,超出这个范围就没兴趣了。“熟处怕鬼,(陌)生处怕水。”呛口水没事,我可不想被淹没。阿乔却兴趣满满,说了许多很划算的话。而打动我的只一句,大不了浪费点油钱。我心动了,说,去。
我心动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从二0一二年开始,我连续几年每年都驾车去一趟丁山。而最早的一次是更久远的一九八八年。那时的丁山还叫丁蜀镇,像一个人的小名。从铜陵去丁山没有直达车,更没高速。我是转车先去嘉兴。我的舅子外出打工一年只寄了一封信而人没回去,丈母娘急得掉眼泪,央我顺便找找。当然信封上的洪坡路找到了,人没找到(后来才知道,他又去了苏州)。无奈中我转车到无锡,在旅馆前的广告牌上,我知道了宜兴有名气的“三洞”,花花绿绿的样子吸引着我这个连地窖也没钻过的农村人。捱过一夜,第二天坐上头班车去了善卷洞。也是热天,洞外的草木无精打彩地迎接了我们。进洞却是走进了有空调的房间一样,丝丝寒气从洞内大小高低的钟乳、石笋间游来,让我这个乡下人感觉有些惊奇。而更让我惊奇的是里面还有异趣的石厅,厅边长满了石笋、石花、 石柱、石幔等。头顶上安装着紫色、红色、白色的灯光,更让这些形状奇异石头变得色彩绚丽。我依稀记得是从“一线天”的两座小山的石缝中出来的。当天下午我就去了丁山,我不是出来旅游,是去采购一批陶瓷工艺台灯。
二0一三年那次和我一起去的还有恩施的小胡,他在华新玩得有些无聊,听说我要去宜兴,没说二话拎着只包就跟我上了车。在明月公司,我订好供销合同后问姜总,丁山有哪些风景?姜总呵呵一笑,丁山那里都是风景,东有太湖,南是长兴,境内山清水秀,无一处不风光。他又说,现在是夏天你可以去竹海看看,也可以去张公洞玩玩漂流。我问远吗?他说不远,只有十来里路。
从公司出来两三分钟就是省道,顺便寻一条路西拐,沿途都是风景:一浪一浪的茶树,一片一片的栗子园,山连着山,坡挨着坡,浅绿拥着深绿。
我们去的竹海不是风景区,不需要买门票过关卡。进入一个小村庄,觉得那里简直就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从山涧涌过来的溪水,穿村而过,水质清澈透明,能见到沟底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如果不是有落差,能看到水的褶皱,还真以为是条干涸的涧沟。村民的住房有徽派模样,二层高低,马头墙白中透着古韵,黛青小瓦纯朴着夹着雅致。
还没有上山,但已置身于山中,面朝任何方向山就在眼前,翠绿的底色,织出隆起墨绿色的巨幅地毯,深深浅浅,缠缠绵绵,无边无际,如汹涌的海,底的是浪谷,高的是浪花,不变的是一种震撼心灵的大自然本色。
小胡见我如痴如醉的样子,露出满脸的不屑:切,这么点大的小山就勾引住了你?我们家的山比这大多了,你要去了恩施大峡谷估计要忘记回家的路哩。他不喜欢山,说一辈子都不想爬,但他喜欢漂流,一直催我赶快转场。那天我是带着些许失落,带着些许不舍上车的。
从竹海中退出,途中停车问过几次人,几乎就没转什么弯道,远远看见古色古香的高耸门楼,及门前偌大的停车场。停的车不多,买票处显得空荡。天热,也许不适合旅游,当然更没人愿意在阳光下久留,就像我们快速进入园区一样。
进门右侧是一个不大的水塘,似天然又有人工装修的痕迹,塘边不规则的古石护着水岸,从塘边栏杆的空档可以看到塘里水莲朵朵,菱菜飘逸,似乎能让人感受到丝丝凉意。我们踏着石道迈上石价,前面不远就是盂峰山,洞口赫然就在眼前。幸运的是我们刚好接在一个十来人的小团队后面,免费享受导游服务。张公洞属石灰岩溶洞,据称发现于春秋时代,它景色绮丽,雄伟壮观,有“江南第一古迹”之称。洞名据说和八仙之一的张果老有关,他曾在此隐居修行,因而得名。 张公洞奇异天成,奥妙无穷,迂回曲折,洞中有洞。洞中也有一个石厅,几十平方的清水潭上,一块墨迹斑斑的蘑菇状奇石赫然挂在水潭上方。年轻的导游说,这是世界上份量最重的蘑菇。听的人在轻轻地笑,浅浅地笑,不敢大声,不敢出声,仿佛怕打扰了洞中休息的仙人。
这世上最重的蘑菇,像幅水墨画一直直印在我的脑海里。
出洞,像从春天一跃入夏天,周身火烧火燎,空气一点即燃。水,似乎是迫切渴望得到的,抑或是头顶有片遮阳的叶子也是不错。沿着崎岖山道,绕过古寺庙宇,转回到洞口。见右前方有陶艺馆,好奇心大发的小胡硬拽我进去看看。在里面兜了个圈,发现许多人正专注制作茶壶。我们不好意思空手出门,购了紫砂陶泥,做了块手印模。
漂流的源头在陶艺馆对面,也在小山的半腰处。我们购好了票,套好了保护皮鞋的塑料薄膜,伴随着脚下刺啦刺啦声,踏上一条伸进“小湖”的木条栈道,边上飘浮着一溜气鼓鼓的皮筏。我们小心地爬进皮筏,里面除了一前一后两个座位外,唯一的工具是一支短而轻的木桨。坐稳待工作人员推送皮筏的空隙,有人过来问要不要照相的。这倒提醒了小胡,他一只手摆了个OK造型,一只手示意抓着皮带的工作员开始放行。
湖水静止一般,没波没浪。木桨优雅入水,像是手术刀在切一道口子。皮筏在一阵疼痛中摇晃着前行了一步。
前面还有五六条皮筏,和我一样都不是称职的船工,仿佛一个初入行当的杀手舞着把砍刀,刀刀见血却切不准要害。小胡先是如同少爷般斜躺着,感觉到摇摆后惊直了身子,大概他不会游泳,一双手紧张地搭在了我的肩上。我不光觉得肩上火辣辣的烫,还有手指掐入肉里的疼。但我顾不上,湖面越来越窄,刚刚同样在前面摇摆的皮筏被水吞噬了一样不见了。我明显看到旁边的湖水绸缎般在抖动,哗哗声把皮筏带进了一条一米多宽的水渠。
皮筏不再依赖木桨,兴奋得一直向前猛扑,流水撞在两岸的乱石上,水珠四溅,感觉是淋了一场太阳雨。我不时地用木桨轻点一下岸边的石头,好让皮筏漂流在溪水中间。漂过一阵,水流似乎又渐渐缓和,原来前面有个小石坝,皮筏飘至得用木桨硬撑过去,从这一米多高的落差坠下,皮筏像是直插入水中。小胡一声惊呼,双手如同一条蟒蛇箍住我的腰,一层浪铺天盖地扑在我们身上,透过水雾,我看见了前面盛开的朵朵水莲。
从那以后,丁山就像永远长不大的美女一直印刻在心房里。不知道这次又会有什么惊喜再现。
乡下老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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