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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糖葫芦

父亲的糖葫芦

作者: 大铭妈妈 | 来源:发表于2020-07-05 05:25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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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糖葫芦是我们北方常见的小吃,我对它有着特殊的感情。

    小时候家境不好,爸爸妈妈靠务农养活我们姊妹三个,一年到头也没个积攒,日子过得紧巴巴。在有二妹的时候,爸爸不知道向谁学了做冰糖葫芦的手艺。冰糖葫芦在我们这里被叫做“利高”,言外之意就是卖这东西利润高,能挣钱。从此每年冬天我们家就踏上了漫漫“利高”路。

    这利高到底高在哪呢,其实就是挣的功夫钱,做起来实在是太麻烦。白天,爸爸沿街叫卖,我们娘四个就在家里为第二天做准备。我们家的糖葫芦主要有三种,一种是山药,一种是山楂,还有一种是山药豆。(山药豆是山药地上的茎蔓上长的小豆子。)

    先说山药。

    就不提我们自己种的山药从种到收的繁琐费劲,就从收到家里说起。先要把山药的毛毛褪去,那时家里有个煤油炉子,点着了火就在上面一根一根慢慢燎,燎完了轻轻一搓,毛就掉了。等这道工序完成了,脸上鼻子窝都是黑的。

    后来爸爸想了个新法子,在秋天的时候把家里所有的山药全都搬到太阳底下晒,再加上风吹,那山药上的毛毛拿手再一搓就轻而易举的掉了,这样既省了油,又省了事。

    去完毛,就要清洗。大铁锅里放上水,把山药没上,然后拿刷子一根一根刷蹭,不但要洗掉泥沙,还要尽力把表面的泥锈也蹭掉,这样山药表面就由黑黄变浅黄还透着白,不但干净了还好看,卖东西一定得有个卖相不是?

    接下来就是码放在锅里蒸,这个活儿都是等着爸爸晚上回来干,因为这一步技术含量比较高,爸爸要把蒸熟的山药重新“剪裁嫁接”一番,太短的接一截,太长的去一点,再用竹签串好,总之要大小粗细适宜,既不能浪费了材料,少挣了钱,也不能让顾客觉得小气不满意。

    爸爸在灯下干着这个活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笑呵呵的哼着小曲,最后几年的曲目是:世上只有妈妈好。可能是因为我们姊妹几个老唱,被他学了去,只是在他嘴里显得别有风味(怪怪的)。

    再说山楂。

    山楂是去城里的批发市场买的。

    首先也是清洗,捞出来后再挨个把里面的核去掉,这就比较麻烦。先拿刀子在山楂上横切一个口子,不能太小,小了核取不出来;也不能太大,大了容易断裂两半,口子切好后,食指拇指一捏,口就会张开,然后把竹签一头儿塞进去,把里面的核抠出来。

    通常抓取十粒,按照从大到小的顺序串成一串。串得好的溜直好看,串不好就曲里拐弯难看,爸爸就会“批评”我们姊妹干活不认真。

    平常都要串够两大盆山楂才行,上学的时候都是晚上熬夜干,放假了时间就充裕起来。我们的假期从来都是在劳动中度过的,包括过年,哪里捞得着像别人家孩子那样悠闲玩耍啊!

    最关键的技术活是熬糖。这门道我可不懂,更说不明白。火候不倒,糖就粘牙;过火了,糖就变苦了。外表晶莹剔透,吃起来又脆又甜,就是一串成功的糖葫芦啦!

    许多年来,爸爸推着插满糖葫芦的二八自行车,走遍了附近的村村镇镇,嘹亮的叫卖声穿过风雪中的大街小巷。一大早出门,中午找个向阳的地方歇歇脚,随便吃点东西,晚上常常是天黑才回家。

    全卖光了,爸妈最开心,我们姊妹不高兴,因为早晨刚做好的要换钱,都舍不得吃,只有卖剩下的我们才能大快朵颐。其实在外面冻了一天的糖葫芦到晚上吃口感实在差得太远。有一次我吃山楂利高吃多了,后半夜里胃口难受的不行,以后再也不敢多吃了。

    最开心的时候,是数钱的时候。爸爸一进门便摘下身上陈旧的黄军包,扔到炕头上,我们姊妹把包倒过来一扣,各种面值的毛票票——不,是我们一家人一天的幸福,洋洋洒洒落在面前。我们把相同面值的分分角角,纸币硬币归类摆放整齐,认真点数,爸爸则在饭桌旁笑吟吟的喝一杯驱寒的白酒。数完了向爸爸妈妈报数,再规规整整寄到账本子上。

    然后总要讨论一番,今天卖的为什么多,或者为什么少,爸爸也要讲讲他这一天的路线,在哪里遇到了什么人和事。要是走到亲戚家门口,爸爸从不吝啬,总要拔些送人。

    还有的时候,也会遇上些无赖,吃完利高不付钱还欺负人的。爸爸身材矮小,断然打不过人家。有一次晚上回来,他头上流着的血都凝固变黑了。

    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里就又恨又痛,恨自己不是男孩,不能替爸爸撑腰!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读书,替爸爸争光争气,让爸爸在人前展展扬扬。

    农民们总要在冬天的时候“猫冬”,爸爸妈妈从来没有这个待遇。甚至后来我把他们搬到城里,他们也没把这个活儿扔下。他们不肯给女儿们添负担,从来不忘毛主席教导的自力更生。

    每年过年的时候,家里的亲戚们都会在大年初四集体来串门,爸爸妈妈总会给他们额外准备好多的利高,让大家吃个够。等到中午时候,爸爸从外面回来,孩子们围在门口吵吵闹闹的轮番向他问着过年好。等到大家酒足饭饱拉家常的时候,老父亲就又推着他的利高出门了。

    爸爸走路步子小,频率快。我总感觉他一生都不停的在路上走。爸爸管自己称“叫街头”的。言下之意是这个行当是辛苦的,被人瞧不起的。

    我很惭愧,因为有很长时间我也觉着爸爸卖利高丢人。他曾经问我,学校门口能不能好卖,我跟他撒谎说学校不让学生买零食。爸爸是信了吧,我一次都没有在校门口遇见过他。

    可是爸爸却从来都以我为荣。总在别人面前津津乐道她的女儿女婿。在他的眼里,自己的孩子很“有出息”。这倒是实现了我当初为他争光的愿望,尽管我自己十分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出息”。只要爸爸觉得好,就好啦。

    上天没有给辛苦了一辈子的爸爸太多时间,2015年农历5月15日,肺癌带走了他,带走了他的利高。从那时起,我就再也不吃利高了。路旁站着的卖利高的陌生人,我都不敢扭头看。每次听到利高的叫卖声,记忆便会一下子回到每一个冷冷的冬天。

    如今,我要告诉所有的人,我的爸爸卖了一辈子的利高,我以他为榜样和骄傲。小小的一串利高,串起了爸爸的大半生,承载了我全部的成长。

    我还想替爸爸说声谢谢,谢谢那些曾经在蹉跎的岁月里给过他帮助和温暖的人。

    谨以此文,纪念我五年没见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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