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天空很蓝,我们称之为蓝天。
记忆中,祖母给兄长新买的书包是湛蓝色的,爱写诗歌的兄长会说他,是上帝赐予的一片荒野,即使那里没有三月的海棠,没有四月的蔷薇,亦没有五月的鸢尾,但他的身体里,埋藏着一位脱巾独步的逸士,独与绿衫野屋惺惺相望。
我似懂非懂,从此,爱上了蓝,一发不可收拾。
夏日灼热,每每午睡,醒来之际,便能听见风铃的声音,祖母说,那是蓝风铃。我循声望去,身着浅蓝衣裙的小女孩跑过,她银铃般的笑声与蓝风铃的乐声,当然,还有她浅蓝色的碎花小裙,成了我那时最喜欢的画面。
秋日瑟瑟,在我们那里,蓝莓真正成熟的季节是此刻。它蓝盈盈的身体,被装载在新竹编制的篮子里,兄长说,这种蓝是极难以驾驭的一支色裔,像色彩中的游牧民族,自由隐没于晴空、砂丘、草原、瀚海与深渊之间,在他们身上,既看得到死亡的荫谷,也反映出稚儿无邪的蓝瞳。我频频点头,仿佛是赞同他所说的。
冬日寒凛,祖母会早早地备好,一家人穿的暖靴。祖父是深沉而年迈的蓝,似苍山洱海脚下的一位老者,出世而又入世,又似遁入空门的凡夫,笔耕不辍般吃斋、念佛,观叶知秋。兄长是活力而年轻的蓝,似隐匿在无人甬径上的行路者,前头是花事荼靡的人生市街,后头是夜夜笙歌的五光十色,而他,只愿一心向前,披荆斩棘。我是明艳而稚嫩的蓝,是令人欣喜的一种颜料,似拨开乌云见天明的手掌,掌管着凡间生命的喜、怒、哀、乐,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伤春悲秋亦或是载歌载舞。而祖母自己,是趋向于祖父那中沧桑的蓝,却隐约透着股韧劲与美丽,似薄平的诗舟上积年的乱麻,与蹑足而来的雨丝邂逅,诉道年月艰辛却依旧美丽,与来探望的暗礁碰面,倾倒年老色衰却仍笑颜丛生,最后,与爬上黎明的回声相撞,作烟,飘散。
冬去春来,草长莺飞。祖母为兄长和我制做了两个纸鸢,是明朗的天蓝色,与湛蓝的苍穹相映成趣。那时的快乐,荡漾在我所有的心底,填满娇涩的灵魂。
白日里,兄长会骑着他那辆心爱的宝蓝色自行车,前往学堂。我曾随同过一次,他的宝贝可真厉害,在泥泞的泥子路上一往如前,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也从不打滑。我哼着“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之类的小曲儿,悠哉悠哉地坐在他车子的后座,双手环住他结实的腹部,沿路欣赏过小女孩的蓝粉色围巾,小卖部老板的藏蓝色鸭舌帽,以及学校瓦蓝色的瓦片。
夜晚,祖母会用海蓝色的“蓝精灵”哄我跳进澡盆,为我洗去一天的尘埃,替我盖上蓝粉色的被褥,看我入睡,为我祈祷。
白驹过隙,蓝之所以成为蓝,蓝之所以被我宠爱了整整一个童年,是因为,他是记忆中的爱啊,他所充盈的情感,犹如涓涓细流,缓缓注入我的心房,让我在多年后,尽管远离故乡,远离祖母荫护下的家,仍能铭记这一份蓝,与这一份挚爱。
ヾ( ̄ ̄)Bye~
Best wish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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