漾水河弯弯悠悠,绕过一道又一道大山的脚趾,向遥远的远方缓缓地流去。漾水河的发源地,在距离村庄约一百公里外一座名叫崦嵫的崇山峻岭之间,而它所抵达的远方,除了传说中远在天边的神秘海洋外,就是距离我们村庄约二百公里外的阆水江入口,一个秦陇两脉相接的名叫两河口的山岭谷口。这两个河流源归的重要地点,我都没有亲身抵达过,但在我有限的旅历和足迹中,曾经也那么心存感动地从它们的身旁路过过。
而立龄后的诸多年光,我几乎都是在南方漂泊的旅程中渡过的,每年返乡然后又离乡,我都要从我们的小村乘坐三四个小时的长途班车,前往火车站所在的市区乘坐长途火车。而巍然苍茫的崦嵫山就位于火车站市郊所属小镇不远的群峰之间,多少次班车从崦嵫山群峰的脚下路过。透过清澈明净的车窗,我极目远眺,烟岚缭绕的崦嵫山就像一位德高望重的神秘仙圣,在周围峰岭的环绕中静谧地若隐若现地默默修行打坐着,无论世外的喧嚣和浮华如何的令世人惊悦和躁动,它都永远那么淡泊地从容地沉浸在仙界那悠静空寂浑然忘我的道法世界里。每次都想登上峰岭去看看,看看它的巍然雄姿和遍布于山林深处的汩汩清泉、涓涓细流,那些不太起眼的泉水和细流,其实就是漾水河真正的源头!然而每次念起,都只是在心间闪闪,便如蝶影一般飘忽而过了。在我的现实世界里,诗意与远方仿佛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概念,诗意代表着梦想和追逐,而远方则能代表无法省略的美食的可以不太漂亮的工装。因而,令人敬仰的旅行家徐霞客常常只成了我梦中的太阳和偶像。充满诗意而又神奇的埯滋山,就此在一年又一年的车辆往来中悄然擦肩而过。
一年前的夏天,旅意忽然盎然的我,决定乘车去秦岭腹地的定军山脉看看,因为那里有一处闻名天下的三国历史古战场;一代贤相(兼雄杰)诸葛亮曾在那片充满争斗和希望的土地上,留下了鞠躬尽瘁锲而不舍的奋斗脚步和光芒。那是凡迷恋过三国典故的人们没有不为之仰慕和向往的打卡胜地,这其中,自然也融入了一份我平凡热忱的敬慕向往之心。
夏初时节,大地绿波欲纵,车外清润的烟雨将我从家乡小村的宁静中带到了更加宁静的定军山群峰之中!烟雨苍茫里,费了好大劲,终于蹬上心驰梦往的定军山山顶,如梦如幻,如痴如醉,久久不舍离开,但最后,还是被驾摩的拉客大叔拨来的丁铃的手机铃声将我喊醒,大叔关切的预约和询问带我离开了烟雨寂寥暮色空蒙的定军山山顶和山下的幽谷。从秦岭腹地回返家乡时,我却特意转道坐上了全程山地的跨界班车,沿着蜿蜒曲折的深山公路绕行,此行的重要目的,就是想在返程途中,在路过一个名叫两河口的省界交接的小镇时,借机看一看家乡漾水河汇入阆水江的合流处,我想,那该是一幅多么令人感到满足和幸福的画面啊!但是,十分可惜的是,班车在经过两河口小镇附近的时候,却并没有出现我心中想象的两条对我来说魂牵梦绕的河流,彼此相爱而后华丽转身的优美画面来。因为,在峰野如林崇山如阵的迷惑当中,我已经分辨不清哪条河谷是哪条河谷,漾水河有没有从我的视野里出现过,我都无法清醒的辩识明白了,生命的灵智仿佛突然陷入四周陌生的围困和无序的茫然当中。然而,不多久,班车就绕上了舒展如流的高速,视线里只剩下窗外两旁翠绿的崖影和山顶漂泊的孤云,两河口的江河疏影渐行渐远,消失在了我浮想联翩的思绪外面。
伫立在巍巍的南岭山巅,眼底就是我从小生活的家园,这里是悠悠漾水河的中上游,水波平缓,山川交汇:山是秦岭西脉的绵延部分,没有秦岭主脉那般大气磅礴,雄浑厚壮,但仍然保持着主岭山脉那绵延不绝和跌宕挺拔的气势。川却其实多只是河谷,山与山之间谦让出来的开阔空地,空地间岩崖层叠,溪谷交错,阔地的中心是河流,一年四季长流不断的内陆河。
大道自然,有河流的地方准会有袅袅的炊烟和鸡犬的歌声,准会有茂密的庄稼花果和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和欢笑声!沿着由北向南潺潺不息的河流,空阔的大山脚下,又次生出了一条像河流一样蜿蜒曲折随波逐流的公路干线来,而公路接着又次生出来一条条纵横的沟谷和阡陌,生出各种各样爬的走的奔的跑的飞驰的,大动物小动物铁脑壳的异类动物。就这样一生二二生三,生生不息,阔地上便有了生气,有了活力,有了烟火俗世的衣食交往和方言往来,有了古老的民间传说和新时的视屏歌舞。然而这一切的一切,也仍然都是大地原始色泽缤纷颜料中的一部分,古老江河悲欢离合的新鲜花朵的盛开乐符。而这亘古灿烂的阔地,这永恒富饶的空谷,对祖辈生活在这片希望之野的我的来说,它就是我内心永远温馨的家园,我叫它:亲爱的河谷。
初冬的脚步已然悄悄到来,河水两岸的山野全都换上了朴素的冬装。炊烟袅袅的村庄就像一位相貌朴实的大婶,每一座青色的瓦房,每一幢漂亮的小楼,都是她可爱的孩子;每一条街巷和阡陌都是她慈柔的牵挂;每一片果园和麦地都是她衣襟上面丰收的希望和图画。北风已经开始生寒,风霜多酷,孩子们有的怀里抱上了火炉,有的身上穿了棉毯似的厚厚的黄叶,有的将手脚以根须的方式伸进了泥土,有的卸掉了全身的负累只留下顽强坚韧的身材。所有的孩子,都以一种居安思危的家传哲理来迎接寒冬的磨练和洗礼!
川谷漫野的草木皆已完成了自己春华秋实的伟大任务。整个冬天都属于它们养精蓄锐决然转身的休整季期,所有的植物都沉默低调,将全部的心思和热情潜沉在了它们远古宏志的初心。
然而,这时候,若有通晓植物性灵的人类圣哲,向漫山遍野内敛拙朴的林木草荆提出咨教:此季你们木类为什么如此的谦逊,气馁和无所作为呢?漫野的草木植被该做怎样的回音呢?
“ 尊敬的您(先生,朋友,客人,邻居,同志等等):您是否念过小学的植物课呢?看过电视节目里的生物专题呢?读过研究植物的科学期刊呢?提出这么缺少档次的问题,不觉得脸上和内心同样不安吗?”。
“不!不!我不是指你说的植物学的问题,我的真实意思是说,这个季节,你们木类是怎样思考的,都想些什么?是不是跟我们人类一样,每天都在琢磨一些无关主旨意义的鸡皮蒜毛的碎事情,人类是无法离开思考的~不管是有意义的还是无意义的,要不,这个冬天是无法呼吸下去的!”。
“ 哦!这样,那,这可确实是一个复杂的议题!得向我们木类最为智慧的灵长请教才行!可是,我们木类的灵长在哪儿呢?连我们木类自己也不大清楚。或许,它还是被你们人类先哲称为谷神的神灵的朋友或者师兄呢?不过,诚实的说,除此之外,我确实没有更好答案来回复您的问话。”
人类与植类的简短对话以存疑的方式就此结束了!
但是,岁月的呼吸和脚步并没有截止,它正朝着另一轮新的向度而出发了。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北风步履维艰过后,新一年的春天,花草树木就又会发出新芽开出鲜花结出嫩果,古老美丽的漾水河谷就会再次呈现出绿意盎然、姹紫嫣红、鸟语花香、山清水秀、生机勃勃的自然美丽的境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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