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十年后，我重新回到小镇，是在一个秋日的午后，太阳的温柔在偶尔掠过的寒风里太过无力，冬天似乎越来越近。当然没有人去抱怨天气的好坏，就像我们习惯了黄土高原的漫天尘土，习惯了江南之地的青山绿山，从来不会有人怀疑那些悄然生长着的东西。人们匆忙地在我身旁走过，没有回头。毕竟，生活里总有许多事让他们忙个不停。

      华丽的街灯，青色的石板路，衣着时尚的男男女女，各色运动休闲品牌服饰鳞次栉比，矗立在步行街的两旁，驻足在门口的店员叫卖声络绎不绝，街角卖棉花糖的大爷变成了一个头发稍显凌乱的小伙子，什么都变了，什么又似乎都没变。我停在最热闹的路口，试图寻找当年那座小酒馆的痕迹，可是我除了看到一张张更年轻的脸和一栋栋更高的大楼，已然看不到任何能让我有所触动的身影了。十年了，我说我不再回来，放下一切，我以为我会忘记，可是时间并不能磨灭所有的记忆。相似的场景总会不时地提醒着你，你曾经是怎样的人，你的善良，你的诚实，你的虚伪和丑陋！难以逃离的生命的轮回！

        至今，我尤记得那个夜晚的雨水滴落在脸颊上的寒意。那时候周弘还是我的挚友，莉莉还是未表白的暧昧女性朋友，她很美，工作上得心应手，生活上有条不紊，特有的知性气质散发着当代女性的光芒，所以每个偶然看过那张脸的男人都会忍不住多看上一眼。认识他们是我今生最大的福分，从前，我不相信世上存在缘分一说，可是他们的出现让我明白在个人主义之外存在着的另一种温度。

        迪斯科的音乐在耳边重新响起，我们如往常一样喝着酒，愉快地聊着某个漂亮的女生或帅气的小男孩，有时候我们就那样安静地坐着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每周在68酒吧见上一面，是我们多年不变的约定。此刻，工作可以排除在时间之外。我们也很享受这样习惯的状态，直到一群青涩的年轻人耀武扬威地走进来，打破了音乐的节奏。他们一行7、8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他们的老大。不幸的是，他发现了坐在吧台前面的莉莉。美丽对于任何男性都有些难以抗拒的诱惑，何况是这样的所谓人类？

        “小姐喝酒呢？要不要让哥几个请你喝一杯？随便点，算我的！”他直接无视我们！

莉莉自然懒得理他。宏见状立马拉着我们往外走，那人自然不让。他让他的那群小弟把我们围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宏向来容易激动。

        “不干啥，就想让这位小姐陪我们喝杯酒！”那人嗓音很大。

        “滚蛋！”宏愤怒了。

        “哥几个，把无关人等都给我轰出去。”他悠然地说了一句，直接忽略了宏。还没等他们动手，宏不知道从哪里抄起一个酒瓶就砸在了那人头上。紧接着响起了杀猪般的喊叫，“给我弄死他们！”。我想，完了！只见他们拿出了明晃晃的刀子，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一下子愣了。宏脸上也有了惧色，但他并没有逃走，只是矗在那里。面对着七八个大汉，宏孤零零的，显得过于瘦弱。他挣扎了一番，就被撂倒在地，紧接着，刀子刺进了他的身体，鲜血立马四溅，飞到我的脸上，还是热乎的，我似乎没听到宏的尖叫，就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消失，像杀鸡一样。莉莉吓坏了，她瘫倒在地，双腿在颤抖，她捂着嘴巴，生怕那群刽子手会把刀子朝她砍去。他们轻松地解决了宏，把眼神朝我看去，我不知从哪里产生的能量，拔腿就跑。见状，酒吧里刚才悠闲唱歌的人们都发了疯似的朝外狂奔，只留下浑身无力的莉莉，与一群恶魔。当所有的人都逃走后，他们把门关上了，我仿佛看到他们在酒吧门口砌了一堵厚厚的墙，将生和死隔绝来开。与其说我是被人群推出酒吧的大门，倒不如说是因了我那羞愧的求生欲望。当我停下来的时候，我发现四下里早无人影，我闻到了我白色衬衫上浓重的血腥味，此时我才清醒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宏已经死了，莉莉还在那里。可是回去吗？回去我能做什么？我冷冷地站在那里。我也没有找警察或者随便找个人帮忙，我真傻，如果我做了点什么，也许至少能挽回些什么？也许如今，我还可以像个人样活下去？

      第二天报纸电视新闻都报道了这次事件，一周后有人告诉我莉莉从17楼的天台跳了下去。一个月后，我离开了小镇……

        现在我回来了，我带着他们的鬼魂，我时常听到他们在和我说，你回来了啊，我们啥时候再去喝一杯？十年了，我忘不了他们，他们也从来没放过我。吃饭，睡觉，走路，说话，他们都在我的周围晃荡，十年啊！十年里，我没有去寻找那群人，我以为逃离小镇就能释然，结果什么都没有改变！

        所以，现在我回来了，我决定要解除这个魔咒，我要找到那些人渣，把他们找出来，一个一个，像当初他们杀死宏一样把他们宰掉！我要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