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我的生命璀璨
要闪得漂亮
愿我足迹如风如霜
月儿明亮但曙光终要亮
月儿离别像我心所想
月儿投射在我的肩膊上
夜行流浪未怕伤心更伤
—— 陈慧娴《月亮》
2019年2月23日，农历正月十九。
再过几天，农历每月二十三，就会出现月相中的下弦月。
下弦月，出现在农历下半月的下半夜，黄经差270°，可见于东半天空，亮面朝东。
我上学的时候，地理中的月相学得相当不赖。或者可以说，地理这门学科我就学得很是不赖。高中阶段的地理，虽然属于文科范畴，但其实更多的是理科思维。以至于我当时那位教数学的班主任非常好奇，为什么一个人可以数学很糟糕而地理非常好，他甚至问过我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才不认真学数学？
自然不是有意见，是我的脑袋，根本就不悟数理化。想学好那些数字，有时候真的需要天分。至于为什么会擅长文理兼有的地理，可能只是因为确实喜欢，所以从未觉得吃力。
就像在很多人眼里十分抽象晦涩的月相，在我的意识里，掌握它轻而易举又乐在其中。
我出生那天，恰好是下弦月。
现在回头臆想当年的情景，一个看起来平常又单调的初夏，清晨五点多，还有半个多月才到预产期的女人忽然感觉肚子疼，因为提前了很多天，所以并没有很快想到是产前阵痛。女人以为是经过了一夜的时间，火炕过凉导致了腹痛。大腹便便的她坐在被窝里，催促她的男人去生火烧炕。
炕烧热了，早饭也就做好了。吃完早饭，带毕业班的男人匆匆忙忙去上课，留女人在家里慢慢悠悠收拾房间。但是一阵紧过一阵的疼痛，昭示了腹中的孩子似乎是在小房子里待腻了，想提前出来玩。
男人已出门，派人去找需要时间，还是少女的小姑子未经人事，几乎什么都不懂，房东又是个一辈子没有生育过的大娘，能帮上忙的人寥寥无几。
后来的事可以说得上惊险。我娘出现了急产，从规律阵痛到我呱呱坠地，前后不到一个小时。所以我的爹爹刚被从学校找回来，根本来不及送我娘去医院，我就横空出世了，我根本没有被抱错的机会。
急产是十分危险的，胎儿很快经过产道，由于宫内和外界压力的变化，很容易造成宝宝皮肤下的毛细血管破裂，急产的宝宝面部发红紫，有细小的出血点就是这个原因，而严重的还会造成头部的血管破裂，发生颅内出血。同时，胎儿还会有呛羊水的情形，使得胎儿窒息，或者引发新生儿肺炎。急产由于紧急，多数发生在非医务场所，消毒措施不够，容易造成新生儿脐带感染。 对于急产的产妇来说，生产的时间虽然大幅减短，急产时，子宫急而快地收缩，大力度和高频率的宫缩将胎儿迅速娩出，极容易造成会阴撕裂，也容易出现产后大出血，以及产后感染。
所以我在刚刚降世的时候，就给我娘来了一出相当刺激的戏码。
好在上苍保佑，我没有颅内出血，我娘也没有产后大出血，母女平安。但是这出《速度与激情》留下了一个非常大的后遗症，我出现得太突然，当时我姥姥也没来得及第一时间现身，房东奶奶没生产过，没有经验，只顾着手忙脚乱给我剪脐带擦身体包被子，没有人注意到，刚经过急产，又很爱干净的我娘因为怕弄脏被褥，靠墙坐了一会儿。
就是这一会儿的疏忽，留下了后半生的产后风。三十年来，她时常腰酸背痛，难以入眠。
所以很多时候我都会想，慢吞吞的我，这辈子可能就迅速了那么一次，好像还错了。如果我长长久久地折腾她几个甚至十几个小时，我姥姥我爹爹都能来得及回来，她也有时间去医院，或者哪怕还是在家生产，起码有一个有经验的人告诫她一下，多照顾她一下，很多事可能就不会发生。
人生没有如果。
她竟丝毫不怨我，有一次提起来时还说，是我心疼她阵痛太难忍，才快快地出来见她。
遥想三十年前的那一天，经过了从准妈妈到新妈妈的蜕变，当夜晚来临时，窗外挂着一弯下弦月，虚弱的我娘看着襁褓里皱皱巴巴的我，一定非常的满足和喜悦。我是她的骨中骨，肉中肉，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血脉相连的人。
父精母血，天赐吾命。
前几天我大清早低血糖休克，差点壮烈牺牲。我娘当时非常神勇，三下五除二就用半杯糖水救了我的小命。她后来说，我当时喊完一声“妈”之后，意识几乎不清，喂我糖水我已经不会张嘴，她用小勺子一点一点饮进去的。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我甚至分不出这水甜不甜，是不是糖水。
等我彻底缓过来，开始正常吃饭穿衣服要出门上班的时候，她才开始后怕，犯了心脏病。我把她吓坏了。
那天晚上我俩聊天，我说如果我是在路上，不是恰巧在家里，今天基本就交代了，你会不会跟去？
我娘说，一定会。这心脏受不了那么大打击。中年丧女太过残忍。
在我年纪还小的时候，我爹娘还会希望我饱读诗书，知书达理，即使做不到秀外慧中，起码也要做一个有一些才华，比较优秀的人，最好能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但是最近几年，似乎很少再听见他们提到类似的期待，他们开始希望我只要开心就好，其余并无过多要求。
可能也是我的年龄到了这里，性格和爱好已经基本成型，很难再有大的改变，所以他们只希望我能尽量轻松快乐地度过这一生。在没有人关心你飞得高不高的时候，还有人关心你飞得累不累。父母健在，三两知己，人生何求？
我想起一个年轻的骑士
他带着武器走向了远方
他的微笑如此纤柔
像古老象牙上面的光辉
像怀乡病，像圣诞夜一场雪
落在幽暗的村落，像绿松石
周围有珍珠排列着
像月光
在一本心爱的书上
——《少女的忧郁》赖纳·马利亚·里尔克
人的一生是万里山河，来往无数客，有人给山河添色，有人使日月无光，有人改他江流，有人塑他梁骨，大限到时，不过是立在山巅，江河回望。
现在的日子，其实是最好的：感情正炽，躯体未衰。愿他年回首张望，我说这人生像山，你说仍然像月。
我们各自晦暗过，又长久地皎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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