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厨子【6】

石老二是我们老家远近闻名的乡村厨子，他从年轻时追随周老先生帮乡亲们做席口，扳指头算下来已有几十个年头了。

石老二年轻时被公社派出去学习赤脚医生，在全县两百多人参加的赤脚医生培训中考了第二名。之后石老二回村坐诊，他常亲自上门给乡村老厨师周老先生看病，深得周老先生厚爱，便托村西头张三婶子牵线，把大儿光成家的大闺女常蓉许配石老二。周老先生每每操办席口，常把石老二带身边帮厨学艺。

周老先生上了年纪，手脚不灵便，就把半生积累的菜谱一股脑教给石老二。又把用惯了的锅铲盆勺一样不留传给孙女婿，石老二不负重望，在席口上小试身手，竟一炮打响，成了声名远扬的乡村厨子。

有一年冬天，乡邻李大麻子家娶儿媳妇，石老二与李大麻子住一条巷子，隔两户人家住着。李大麻子知晓石老二深得周老先生真传，厨艺了得。便抽晚上的空，去石老二家坐了坐，石老二拍拍胸脯，说，李叔，您老人家情管放心，这事儿撂给俺，我包亲戚里道吃得满意。

置办酒口的前几天，石老二把菜谱在红纸上列好，一般八个冷盘，八道热菜，其中有几道大菜，开席前还要备四种点心。于是石老二开始走东市跑西集，鲜鱼活鸡，肉排骨猪下水，瓜果蔬菜，要买就选最好的，菜场里的各个摊子他都了如指掌，谁家东西好坏，石老二心里明镜儿似的。

一番讨价还价，石老二拎着大包小袋的食材回村子，之后去李大麻子家和泥砌灶搭棚子摆案子，把买回来的活物该杀的杀，蔬菜水果该洗的洗，然后需焯水的焯水，需煨汤的煨汤，再就是炸丸子炖肘子冷肉冻，所有的这一套生活都要在办事前一天收拾妥当。

第二天是喜日子，也是李大麻子家最热闹的一天，热闹归热闹，最忙的却是灶头上煎炒烹炸的乡村厨子。就拿李大麻子家来说，办十二桌酒席，单帮厨的就需要三、四个人，这些人好在都是用得顺手的乡亲伙计，他们读得懂石老二的眼神，跟得上乡村厨子的节奏，在石老二开始炒某道菜之前，已准备得利利索索，这样石老二的活儿就进行的得心应手。

乡村厨子是个辛苦活儿，一天站在炉灶前烟熏火燎不说，伺候十里八乡亲戚朋友，众口难调，让他们来的欢心，吃得顺心，走得时候开心。这得动多少心思，耗多大体力？

干乡村厨子没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活泛劲儿，没个拎得起放得下的心量，没个眼疾手快的麻利手段，还真张罗不下来。石老二恰恰老天爷赏饭，不仅有一手好医术立身行道，还有这三样本事经营厨子手艺足以养家糊口。

当主家把兴高彩烈的亲朋好友恭送之后，忙碌了一整天的石老二和帮厨的三两乡亲，才安心坐下来喝口茶。如果没什么事，石老二该收拾家活什儿回家了，顶多主家会客气客气给口热汤热菜，留下吃顿饭。

那天李大麻子开心非留石老二陪他再喝几盅，主要是石老二的厨艺让亲戚里道吃得满口留香，让李大麻子感觉倍有面子。李大麻子几盅酒一下肚，开始滔滔不绝聊他当年闯东北走黄河口子讨生活的故事，说当年他还不是麻脸时候，帅气小伙子走哪儿都有小闺女眼热，说要不是家有八十老母需要照顾。说不定他已在大城市娶美妻生娇儿，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累了一天的石老二，眼神在酒的熏染下渐已迷离，他感觉自己似乎要醉了，在众人赔着笑脸还在附和李大麻子的时候，清凉的月光下有一个娉婷婀娜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是石老二的新婚妻子常蓉，她拍拍石老二的肩膀，柔声地说道，少喝点吧，明天还要去西山里给魏三婶子扎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