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和她

那一天她睡的很早， 就好像她知道凌晨会起来一样。那急促的呼气声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但这一次尤为强烈。她渐渐的看清了夜色朦胧的床角，呼吸声也慢慢的清晰。看着床边熟睡中的奶奶，放下了想要叫醒她的念头。 起床踏着暗沉的月色，走到了隔壁爷爷的房间。果然，一进门就看到爷爷佝偻着背瘫坐在床上，低着头看不见脸。他艰难地从嘴巴里大口大口地呼哧着，不难听出，老毛病又犯了。

“爷爷”她说着，坐到爷爷的床边。仿佛过了半响，爷爷悠悠地抬起了头。只看到那张焦虑的脸上 眉毛都皱缩成了一团 在暗暗的夜里眼睛无奈的望着她。那一刻，好像抱着爷爷骨瘦如柴的身子离开这阴暗无声的黑夜。她的心里隐隐地开始担心...

“你怎么起来了？”

“爷爷 需要药吗？”

“嗯...”

她匆忙从抽屉里拿出那盒速效救心丸，看着爷爷哆嗦着将它们放入嘴里，她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然后就这样沉寂了好久。爷爷用他沙哑的嗓子挤出一句“去睡吧”

“不 我再陪你坐会儿”

借着屋里昏暗的光，她看到那个躬成虾子一样的老人，在飞速运转的世界里好像在一点一点被消耗。爷爷是不是很累？好想和他说说话。可是他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沾沾眼角的泪，看着窗外又不经的想起了那个爱说爱笑的爷爷。那时候他老是喜欢用一把纸扇来逗她。一笑露出满口抽烟所留下的黄牙，结合着苍白的发丝，一点也不觉得邋遢，反而是那么的慈祥温暖。还记得小时侯她喜欢吃零食，奶奶不让买，爷爷就悄悄的给她零花钱。哪怕每次只是几块钱，但这几块钱就能让爷孙俩偷偷乐上一整天。在奶奶面前佯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背地里却偷偷的抿着嘴笑。那时候姑姑怕爷爷在家无聊，就为爷爷办了一张租碟卡。对于年幼的她来说，那张卡里面有好多好多钱，可以租好多好多的碟看。爷爷最爱看抗战片，而她却最爱看偶像剧。没过多久，爷爷便彻底妥协。那张卡便成了她的。爷爷对她说，我的孙女想看什么就看吧。所以在往后的那段时光里，百无聊赖的爷爷只能默默的坐在电视机旁看起了兴味索然的电视，一边看着还一边吐槽偶像剧是骗人的，叫孙女不要陷得太深，入了迷的她那听得进去这些话。一坐在电视机面前便着了魔。即使是这样爷爷也总是笑嘻嘻的没有一句怨言。夏天到了给孙女扇扇子、赶蚊子、点蚊香，冬天到了给孙女添被子、暖衣服。在她的记忆里有爷爷在的日子就是有说有笑。整个屋子都充满了温馨快乐的气息。

可是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爷爷的身体越来越糟糕了。那次她无意中发现爷爷的床头放上了一个葫芦样的小瓶子。第一次看到这么个杯子，她好奇的拿在手上把玩 “爷爷 这是什么东西啊？”

“这啊 这是我的药”

“药？好可爱的葫芦！爷爷你吃完了能不能给我留着这个瓶子？”

一旁织毛衣的奶奶狠狠的呵斥了她“傻孩子 你说什么呢！什么吃完了！不许说这种话！”

她被奶奶的反应给吓了一跳，搞不懂为什么奶奶会指责她。委屈的瘪了瘪嘴。爷爷笑笑说“哎呀 小孩子嘛 你要喜欢就给你留”长大后很多事情她已经忘记，却偏偏记得很清楚当时爷爷说的话。 爷爷总是那么好，总是耐心地呵护着她...

“去睡吧”不知过了多久爷爷微弱的声音又一次打破了平静

“爷爷好点了吗？”

“好多了 去睡吧”

“没事 我不困 现在我也睡不着 让我陪陪你吧”

她甚至都不用摸着爷爷背，就可以看到了他瘦成皮包骨的脊椎。弯弯的蜷缩着，就像背着一辈子的故事。好想为他卸下背上的包袱，可谁都知道他操劳了一生到老还要承受着丢不开的担子。那一天当太阳升起的时候，爷爷终于沉沉地睡去。她以为阴霾一哄而散了。可谁曾想，不久之后爷爷住院了，重症监护室。

那段住院的日子时光像是一个片段一个片段的在快进，她偶尔去看看爷爷，爷爷的状态也越来越不客观。病床的电视里放着爷爷最爱看的战争片，可是他却没有力气再去看了。眼神总是飘忽不定。爷爷开始对着每个人都喊奶奶的名字，爷爷他是真的很爱奶奶！这辈子那么严格的一个人却对奶奶一个人无条件的服从着。从没见他对奶奶生过气，奶奶就是爷爷的原则，即使是神智不清了，也要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呼唤她的名字。爷爷一定还有想要和奶奶一起做的事吧。可是，好像没有办法完成了...

没过多久家人就拿回了爷爷写的东西，爷爷称它为“遗书”而她，不愿这么称呼它。爷爷写的信现在还留在她最珍贵的箱子里。看过一次以后就不再轻易拿出来看了。爷爷字迹写的很潦草，信中提到什么“走了以后”那时的她始终不相信爷爷会离开她。

可是最不想来临的那一天，终究还是到了。在病房的门口，全家人声泪俱下。只有她哽咽着安慰完所有人。一个人走到空无一人的走廊，泣不成声。那是最疼爱她的爷爷啊，小小的她还没有学会如何报答就要急着说再见了。那一刻，她哭得颤抖的手狠狠的拽着头发。像是和爷爷一起被吸走魂魄的人，看不清找不到脚下的路了。

爷爷回来吧，我不买零食不看电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想你好好的...都是她无声的挣扎...

回到家已是傍晚，亲人们都陪在奶奶身边。她径直地走到爷爷的房间，睹物思人这个词在这一刻显得多么的凄凉。拉开爷爷床头的柜子，爷爷常用的纸扇，爷爷写过的本子，爷爷的零钱和....一瓶速效救心丸...一瓶用完了还保存着的空瓶子....原来，爷爷还记得...小小的她说的那句傻傻的话，爷爷都没有忘记过。她紧紧的握着那个小瓶子，泪水再一次沾湿了她的脸...

爷爷总是那么好，总是耐心地呵护着她...可是，这一次，爷爷却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