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淖
(二)
吃罢早饭,老三便叫桂平把年节的新衣找出来都换一换,桂平回嘴道:“只叫根儿换吧,又不是娶亲,咱们穿上干啥?”老三说,“人家“相家”,公婆也是一项,换换换,别让咱们误了儿子的亲事”。桂平嘟嘟地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到屋里翻箱倒柜去了。
儿子石根儿穿上一套皱巴巴的浅灰色西装,却是前期翘后打折,老三帮着拽了几回,心里思忖年节还是合适的,今儿怎么就变了?老三盯住儿子的脸看了一阵子,吩咐儿子去洗脸,儿子回答洗了。“再洗洗!”石根儿连洗了两回,老三又拿湿毛巾给搓了两回,还是觉得儿子的脸一如木炭。老三在院子里绕了两个圈,掏出两块钱,叫儿子到小卖部买回一袋增白雪花膏,搓了半袋儿,儿子脸似乎白了些,却是锅灰样的白。
儿子没有单皮鞋,脚上套着黄解放,老三嫌碍眼,叫儿子忍住热,换上三接头大皮棉鞋。
老三在院子里转来转去,随手放规矩一些东西,桂平不言不语细细地洗碗擦壶。儿子石根儿,举着小圆镜前照脸后照衣,农家小院静谧而又恬适,春风吹来,绿遍树木吹开花草。
十点多钟,当阳光明晃晃照进门窗,照亮老三家大院子的时候,马婶子带着两个婆娘和一个麻脸姑娘进了门,半小时不到又出了门。
下午,马婶子来回话:“老三,人家嫌咱穷”。
“穷?咱不穷”!老三梗着脖硬硬地说。
“我朝人家说了,老三肥着哩”,马婶子一拍大腿,“嗨!那闺女说了,家有万贯,带毛的不算。好人家谁住二百五的灯泡才照亮的石头笼子……"
老三的梗脖一下子僵住了。
暮色一层覆盖着一层弥漫开来。村庄里萤火虫似的灯火点点隙隙愈发加重了夜的沉重。老三帮桂平运回一趟饭菜后,便背着手在村里踱步。
老三的村庄背靠大山,祖祖辈辈都以采石为生,家家建着石房,用着石头做的器物,这两年,村里冒出一栋栋新砖房,在大片矮小褐青的石头建筑中,俨然是羊群里跑出了骆驼,又高又大又气派又敞亮。盖房?那可不是吹糖儿模,一扯一拉一吹就成的。不盖?我老三没儿盼儿,有了儿娶不上媳妇,旁人岂不是看我的哈哈笑,不论多粗多长,我老三也是石家村里有名有姓的一户呀!横竖不能当绝户,盖!
老三铁了心要盖房,桂平不言不语,怅怅地的叹了一口气。 一年功夫,老三便一拉溜儿盖下六间宽敞明亮的新砖房,新房盖上了,老三的钱包也瘪了。
老三兴冲冲地到他马婶子家去,却耷拉着脑袋回来。
桂平一看便猜中了八九,怨愤万千地道:"麻子不是麻子,竟是坑人哩!”
"咱又没下订钱,不赖人家,他马婶子说了,隔天再给说一门"。老三蔫蔫地说。
泥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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