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故乡

51岁的我跟随80岁的爸爸，回到离别60年的家乡，去看望我的爷爷奶奶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1943年我的爸爸出生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1964年从内乡师范学校毕业后来到郑州，到现在已经60年了。一场简单隆重的婚礼过后，我和爸妈，姑姑们一起，去看望我的爷爷奶奶。

关于爷爷奶奶的故事，我是从爸爸写的自传里知道的。奶奶十几岁就过门到爷爷家，爷爷被国民党抓丁出走，家中只剩下奶奶和只几个月的爸爸。奶奶水里爬、泥里滚、里里外外挣扎苦熬。爷爷在外边频频寄信回家，叮咛奶奶：地可以不要，房可以不要，可千万要把孩子照料好，这是唯一的希望。奶奶整日啼哭，盼着爷爷归来。但眼泪哭干了，苦难的岁月照样像毒蛇一样缠绕着苦难的人。为了躲避兵乱，奶奶常常彻夜不眠，只要听到一点动静，抱起爸爸就随着众人跑。”

后来，爷爷从壮丁营偷跑回家，但还怕再被抓走，东藏西躲。爸爸在自传里说，这些往事，只是让我记下了我的幼年是在怎样的生活着，是在怎样的眼泪的汪洋中、黄连苦水中饮泣，是在怎样的茫茫黑暗中摸爬着。好像是处在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上，四周黑沉沉，不着边际，同舟的家人终日在小舟上绝望、哀号、挣扎残生，一边还倾尽余力，疼抚爱儿。

第一次读到爸爸这段文字的时候，我几次泣不成声。今天再次踏上生养爸爸的这片土地，我仿佛看到爷爷奶奶那曾经凄苦艰辛的黑暗岁月，仿佛看到爸爸那曾经弱不禁风的小小身影。。说到我的名字，我就会想起爷爷，郑欣这个名字，就是爷爷给我起的。

来到爷爷奶奶长眠的土地，我给爷爷奶奶磕了三个头，说了一句爷爷奶奶我来看你了，我的眼泪夺眶而出。远远的，我跟在爸妈身后，看着广袤的田野间他们远去的背影。有人问，距离又不是太远，为什么11年都没有回到家乡？为什么？因为父母在，家才在，爷爷奶奶都没有了，对于爸爸来说，这里是家乡，却再也没有了他的家。即使回到了曾经的空间，却再也无法回到曾经的时间。在时光的流逝与历史的变迁中，家乡正在慢慢变成一个回不去的地方。而对亲人、山水、荒野、麦田的眷恋，又让家乡成为根植于灵魂深处的，一个永远走不出的地方。家乡，已演变为一个精神上的坐标，灵魂上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