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起飞的时候,除了马达的轰鸣声,还有幻想的所谓村上村树的《挪威的森林》的场景:倘若飞机上有渡边先生,那么阴郁的天气以及披头士的故乡英国想必足以让他在忧伤的气氛下想起激烈的,寂静的又或者是哀伤的过去。 舷窗外一架架飞机从跑道上起飞降落,没有任何犹豫的意味。旅行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我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系好安全带,打开遮光板,然后开始阅读安全须知。反反复复的动作似乎完全可以不关乎任何事情。易捷航空的空乘们毫无热情的介绍着紧急着陆的须知和氧气面罩的使用方法。嗯,一切都还是那个样子,即使英国就要公投是否继续留在欧盟,即使Donald Trump有可能成为美国的总统。其实都没有什么变化。
航程只有短短1个小时,大不列颠和爱尔兰岛其实只隔了一小片内海:苏格兰的一端叫做苏格兰西海岸内海,靠近英格兰的一端叫圣乔治海峡。却是这所谓的一汪海峡,却经常在人类历史中作祟。
北爱尔兰总是给人一种莫名的后工业时代感。这一点我一直非常喜欢,正如柏林一样:很多所谓的破败感并不会给人荒凉感或者无力感(当然这一点因人而异),更多的是一种颓废的华丽感。
不可否认的是,很多人并不能真正理解所谓颓废的华丽感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以为所谓的破烂就是颓废。这么多年,中国一代又一代的文人企图重新定义所谓“颓废”的美感,例如什么卫慧啦,安妮宝贝啦,甚至是现在红破半边天的郭敬明,但很多矫揉造作的尝试,最终也只是落成了自己的笑柄。越尝试,反而越显得捉襟见肘。倒是村上的作品中那种随意感,或许才是真正意义上所谓的颓废美的精髓所在。
刚下飞机的时候,风比想象中大很多。贝尔法斯特国际机场也比想象中小了很多,不气派很多。虽然欧洲的机场大多是“国际机场”,但是贝尔法斯特机场确实是意外的简单(不过也确实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顺着指示牌就能很简单的找到购买机场去市区巴士的票的地方。卖票的女士非常随和,还关心地问我是不是来贝尔法斯特电影节的,然后给了我一套相关的宣传册说有些电影真的挺不错不要错过了——简单淳朴的爱尔兰风情也就立马扑面而来,还有那浓重却有韵律的爱尔兰口音,倒是给旅途的开头添上了意外的一笔。
机场到贝尔法斯特市区不过短短40分钟,过程也非常的无聊。偶尔上来一些乘客似乎都认识彼此,会相互用浓重的爱尔兰口音打招呼问好。到市区的时候还是清晨,街道很空。偶尔有一些行色匆匆的路人,对于机场巴士的到来完全不予理会。倒是广场上的鸽子被惊起,然后四下飞走,提醒着我,似乎我对这个城市而言是一个外来的人。
贝尔法斯特的面积并不大,和中国比起来,顶多也就是一个中小城市的规模。市中心也不像其它的欧洲城市,没有太多华丽的建筑,这也大多是由于“北爱问题”对整座城市所造成的破坏。
*中国人对于北爱尔兰的认识大多源自英国的全称以及在二十世纪末二十一世纪初仍然不绝于耳的“北爱尔兰问题”。所谓的“北爱尔兰问题”,实际上是19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爱尔兰共和国独立之后遗留下来的历史问题。由于所谓的保皇派和新芬党之间的实力悬殊,导致最终北爱尔兰并没有和(南部)爱尔兰统一成为一个共和国,而是留在了大英帝国之内,但是与此相对应的立法以及行政权力的下放却没有很好的落实,这使得很多支持新芬党的天主教徒非常不满,继而成立了爱尔兰共和军,也就是大家熟知的IRA,于当时的联合政府(英国政府以及被国际社会承认的北爱尔兰政府)进行抗争,一度几乎转变为内战。
历史往往其实很简单。就像是你坐在深夜的火车上,看着窗外,但是灯光反射却只能看到车内的自己一样,最终都是一个自省的过程。大多数时候,因为我们身处在当时的“历史”之中,所以我们无法深刻的感知到,正确的处理所谓的历史责任感是一个多么重要的命题。本来简单的问题,往往由于所谓的“当时的历史环境”而变得异常的复杂。然后循环往复,造成了一个又一个无解的所谓“历史问题”。不过也正是由于这些所谓的历史,人类社会才有了今天所谓的“厚度”。然而它是一个可怕的概念:毕竟它依赖的是所谓的时间的观念。作为一个“人”,我们究竟有多少时间呢?在它面前我们没有任何的存在感。所以我们就制造出各种场合来感受这种所谓的“沉淀”。旅行就是其中的一种。
之所以时间的概念在贝尔法斯特如此重要,这是因为北爱尔兰真正意义上的和平是相当短暂的。甚至到1996年都有因为IRA单方面终止停火协议而发生的“金丝雀码头爆炸”,因此以贝尔法斯特为中心的北爱尔兰近10年来的变化就是这段历史的最佳折射:这不但反映在贝尔法斯特的城市规划和布局上,以及北爱人对于生活和人生的态度上。
正如柏林一样,战争给贝尔法斯特留下的创伤在城市中心的建筑上到处可见。也是由于战争的破坏,给了贝尔法斯特重生的机会。这么说到并不是觉得战争是有两面性,这种强烈的韧性和对生存的渴望无时不刻地渗透在北爱人的生活里。即使我这样的过客,也会被感染。
文章写到一半,觉得自己似乎是在说教,为什么要去北爱尔兰。但似乎任何的描述最后都会变成一种形式上的说教,无论这种形式是好的或者是坏的。
比如你走在Hill Street,在街脚边发现了年轻人酒后摔碎的玻璃碎片。又或者是你因为抬头就发现的高墙以为到了监狱:仔细读过历史后,才发现原来是贝尔法斯特的老仓库区Cathedral Quarter留下来的一些断壁残垣。又或者是本以为破旧的仓库区突然出现的MAC(大都会艺术中心)而感到欣喜不已。
有趣的是,人们总是以为战争和动乱只会留下疼痛和伤疤,但一个在这之后还顽强发展的城市往往会有不一样的生命力。这一点在柏林、大阪、神户,还有饱经战乱的中东国家都非常深刻的体现出来。或许是所谓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北爱人给人一种异常的笃定开明,和保守的英格兰不同。这一点从路旁行人生活的态度以及大量的内战时期遗留或者是内战题材的艺术作品就能非常明确的感知到。
MAC非常认真地履行着支持爱尔兰艺术家的使命(但不仅仅是爱尔兰艺术家)。每每都会看到令人惊叹的本地艺术家作品:例如Helen O’Leary和Niamh McCann作为爱尔兰艺术家,大量的探讨关于由于视觉、文化以及道德和情感等所造成的的人的归属感问题。这简直就是爱尔兰文化的真实写照。
至于众人趋之若鹜的泰坦尼克纪念馆,对我而言倒是更像一个对于贝尔法斯特人民的纪念中心。最令人感慨的就是整个展馆并没有一昧的宣扬所谓泰坦尼克的历史,而是更多的围绕所谓“人”来展开的历史。毕竟历史离开了人就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最后突然决定要去Londonderry,唯一的原因就是为了了解究竟是什么让这个城市变成了北爱和平军的前线。最后其实也没有真正找到答案。只是在“你已经进入自由德里”的墙前留影纪念的时候,才默默的感觉到所谓的自由似乎是一个永远都无法解决的问题。街道上满是英国是否应该脱离欧盟公投的广告,双方各执一辞,倒是也和情绪相得益彰。晚上和AirBnB的房主讨论这个问题,他说留在欧洲对于他来说不仅仅是一个经济的问题,更多的是一种文化上的认同感。尤其是在爱尔兰共和国独立以及北爱仍然留在大英帝国的当下,这种认同感非常的可贵。这种认同感在一个追求和平的民族看来,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离开贝尔法斯特的当天,易捷航空的飞机晚点,在机场困顿一夜,最后辗转到利物浦之后火车回到伦敦。突然耳边响起挪威的森林,也算应景了吧。
后记:在离开北爱的上午,英国决定脱离欧盟,我想到那个谁说: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看来真的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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