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的有点晚,也有点累。朦胧中梦见了最好的闺蜜,醒来一惊,她已经去世两年多了,从来没入过我的梦,我也从没为她写过一个字,皆是因为姐妹情谊太深,往事不可触动却如云烟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我们相识时都才六七岁,她父亲是当时县银行的行长。和我们家一样都是从济南过来的,我两个在一个班里,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住在一个银行大院里,操着同样的口音,都是济南腔夹杂着泰安老土话,都拥有一张白皙而又圆又大的济南脸,别人都以为我们是姐俩。
她叫振华,家里兄妹四个,她是最小的那个,她们姐妹的名字不分男女都带着很浓厚的时代标签,不用问就知道道是五六十年代生人,依次是:建华。 兴华。 爱华。 振华。振华的大姐和我大姐一般大,她俩也很聊得来,我们两家也走动的很近。
我们都亲热的称振华的妈妈叫林妈妈,林妈妈是个热心肠的人,在济南时是在街道居委会工作,来泰安后因了身体的原因就没有出去工作,在家照顾四个孩子,那时候大约是文化革命初期,我们大院里双职工多,爸妈白天去上班,晚上政治学习,孩子们都自己在家里玩,一到节假日,林妈妈就把各家的孩子们都组织起来,在她家里写作业,她脾气很好,说话柔声细语,从来没有呵斥过我们,那时候孩子多,哪家也得四五个孩子,大大小小二十好几个孩子,跟着林妈妈没有一个调皮的
暑假里有一天,林妈妈要领着我们这些孩子去单位看大字报,银行单位和我们一墙之隔,炎热的夏季,我那时候小,影绰就记得空旷的大院里用粗凉席搭起来了大遮阳棚,一进门就有一大桶解暑的酸梅汤,孩子们都围着喝不够,里面贴满大字报,林妈妈领着我们就像看博物馆参观一样围着台子转,我们却似乎是逛超市或是游玩,漫不经心的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大字报,走着走着,我突然发现我妈妈的名字赫然在目,在一张不算很大的白纸上,黑色的墨把名字写的很大,还夸张的把姓倒过来,上面用猩红色批了一个大叉。下面用小楷字密密麻麻的写满,不理解那时的派系斗争,却隐约感到不是什么好事,我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振华一直安慰我,用力搂着我,其实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晚上,振华为了哄我开心,拿来两张银行包场的电影票,我们一起去泰安老电影院看电影,电影院离我们家很近,拐两条街就到了,当路过小桥子回民街时,平时很多人乘凉的碾子场那天却空无一人,天上的月亮很亮,我们两人同时发现石头碾子的铁架子上站着一个很高很高的穿着白袍子的人,但是看不到他的脸,感觉就和一道人形的亮光一样,我们两没敢出声,紧紧的牵着对方的手,不由的快走了几步。那天晚上看的什么电影都没有记得,心情都被这个诡异的事情搅乱了,只记得那场电影是银行里包的场,好在熟人很多,我们两找了我妈妈同科室的一个平时很熟悉的叔叔把我们送回家来的,走到碾子场时,那个叔叔还特意让我们停下来看,哪有什么东西啊,纯粹是自己吓唬自己。
回来后,又被振华叫去她家,晚上九点多了还有很多孩子都在那里玩,林妈妈教我们这些孩子们折千纸鹤,然后用线串起来。
就在那天晚上,亲爱的林妈妈心脏病去世了,可怜的振华那年才八岁,我们全院子人都悲悲戚戚,很长时间过不来那个劲。怎么这么好的人,说没就没了呢?
其实我们后来才知道,当时的政治环境很严峻,振华爸爸被打成单位最大的走资派,正在五七干校劳动,还时不时的押回单位参加批斗会,林妈妈又没有工作,当时的口号是(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市吃闲饭)目的就是动员这一部分家属返乡参加劳动,想到回乡后的种种困难,林妈妈已经彻夜不眠好长时间了,直到这时候,恍然理解了林妈妈为什么要领我们去看大字报,那时候没有手机,电视之类的,要想了解当时的形势,只能去看看大字报了,她又不能一个人去,只得领着我们这些孩子,还可以说是让孩子关心一下国家大事,林妈妈的死也是和那些大字报有关,她一定是看出了什么端倪,后来也真实验证了她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我们院的没工作的家属,全部带上自己的孩子返回老家,甚至我奶奶和院里几个老头老太太都七十多了,也被动员劝说遣回老家,我奶奶临沂老家已没有近人,后来落户在一个远方叔叔家,母亲还得一个月给叔叔寄去三十元养老费,如果林妈妈当时没有过世,后来是不是还要带孩子一起返乡,也不好说,不禁一声叹息!哪一代人都有特属的苦难,人这一辈子真就不容易啊!
经过这番折腾,振华变得话越来越少了。但是我们两个之间却更亲密了。再后来她家搬走了,又过了几年,振华的爸爸给她找了个晚妈,我也见过那个大姨,黑黑的,瘦瘦的,话很少。坐床上整天嘴里叼着一带烟锅的长烟袋。迷着眼,吧嗒吧嗒吸的很香的样子。
那时候振华的哥哥姐姐们都挺大了,振华倒也没有受到晚妈的气,就是听说振华下乡后想按政策顶替父亲回城工作时,因为后妈也有一个儿子想顶替上来,结果没办成,气的后妈闹着要死要活的,最后振华爸爸拿出一部分钱来,才把事摆平。(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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