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悲一喜一浮生,一开一落一春秋。一曲一调一离歌,一来一去一轮回。】
【苍茫海角起毫末,无尽天涯坐微尘。万千色相本如是,十方法界始知空。】
无尽海,三界边缘之海。从上古蒙昧中诞生,时至今日,无人知其方圆,探其浩淼。亦无人知它从何而来,又归向何方……就如星辰无法企及银河之浩瀚,尘埃不可旷达大地之辽阔一样,对于三界终生而言,那实在不是力所能及的感知范围。除了凡人近海打渔者,无人敢深入无尽海之腹地探其究竟。即有胆壮者不顾阻拦,驾船远航,也从无一人生还归来……久而久之,也就无人想去探知。自此,无尽海像日月星辰一样遥不可及,亦如风雨雷电般日所平常……
唯有一族,居于无尽深海,出没于礁石浅滩,歌声如莺啼燕啭、鹤鸣风吟,形容妩媚动人,体态婀娜曼妙,有沉鱼落雁之姿容,却生得人身鱼尾,鱼鳍龙鳞……这便是最能引起三界众生浮想联翩、心驰神往的人鱼一族。
人鱼族虽花容月貌、能歌善舞,然而却毫无战力。虽可据天险——无尽海,守得一时平安,却不是长久之法。于是千年以来,人鱼族为获得庇护,便施联姻之策,以求长治久安。而三界中最为强大的冰族则是最好的靠山。人鱼圣尊百年前便于冰王定下了婚配之盟——将人鱼族公主岚裳许配给冰族幻术最强的王子卡索。
然而,时移世易。如今冰族没落,火族势强。人鱼族何去何从,一切又起了变数……
…………………人鱼族……………………
浓重的黑云遮天蔽日压满海面,隆隆之声时而响彻耳际,时而低沉压抑,就像天地倾覆前崩裂的颤音……条条银蛇游走于堆积如山的青黑中,仿佛破夜而来的利刃。道道银鞭肆意抽打着苍穹,却在转瞬间熄灭在黑暗的深渊里。海面上风号浪吼,巨浪翻滚,怒涛吐着白沫砸向岸边嶙峋的黑色礁石,扬起几十丈高的白练……
无尽海从未有过这样的风云变色。海面的波动也让居于海底深海宫中的人鱼王室们惶惶不可终日……
“你都干了什么!”一个有些暗哑的中年女声低吼着。这一声吼,深海宫都要震三震。人鱼圣尊此时已是勃然大怒,宫中上下的女官、仆役都屏息敛眉、噤若寒蝉。
蓝纱拖地长裙被狠狠甩到了身后,人鱼圣尊怒目而视。跪于她身前的女子抖得如秋风霜叶,连头也不敢抬了。
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人鱼圣尊倒是有些不舍了。刚才那一吼也好似把浑身怒气泄了一半。无可奈何地深叹一口气,人鱼圣尊终于语气缓和了下来:“岚裳,你可知你偷的是什么东西!”
跪着的娇柔女子唯唯诺诺地不敢发声,最后只挤出三个字:“……一泪石……”
“那可不是普通的一泪石!”人鱼圣尊气急而喟,眉都凝成了疙瘩。
“普通的一泪石也没有加护神力嘛……”跪着的人喃喃自语,声音越说越小。
“什么!你还有理了?”耳尖的人鱼圣尊听到这低低地反驳,本来压抑的怒气又陡然直冲脑门,忍无可忍地又吼了出来,“说!你给谁了?!”
“……樱……樱空释……”
“?!”人鱼圣尊听到这个名字突然一怔,随即更深的疑虑潜进了眉间的疙瘩里,若有所思地呼出一口气,深深地凝视着跪在地上的人。半晌,她终于又开口了,冷笑道:“真是女大不中留了!你给那樱空释,是为了卡索吧!”
“……”跪着的人听到最后这个名字,头低得更低了。
“只可惜你白费心机了。据说,卡索已命丧于星罗森林……”人鱼圣尊悠悠道来,不疾不徐。
“不会的!”岚裳猛地抬起头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容颜已经梨花带雨,她声泪俱下,“卡索一定不会有事的!他那么……”好似这安慰自己的语言根本无法消除内心的不安和恐惧,最后竟说不下去。
“痴傻!”人鱼圣尊无奈叹息,“那枚一泪石是上古神物,又叫定海石。我人鱼族自上古以来得其加护,才可平安生息。如今连这定海石也不见了。无尽海上已是风雨飘摇。恐怕我人鱼族世代追求的避世无争将成泡影,这三界的纷争是躲不掉了……”
“……”岚裳抽泣不止,听到这些话更是无地自容。然而她却不曾后悔。别说一枚石头,就是要她的命,她也死不足惜,只要是为了他……
“不过,不是所有神族都能得到它的加护。此石通灵,其中隐藏的神力至今连我都无法窥探一二,何况那稚子!卡索未必就能有此机缘!”人鱼圣尊斜睨着跪在地上的岚裳,冰冷地说着,语意带刺。
“圣尊……”岚裳抬起头来,泪痕未干,但目光灼灼,“岚裳愿戴罪立功,追回我族定海神石!请圣尊应允!”
“哼——”人鱼圣尊气急反笑,“岚裳啊,岚裳!我人鱼族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痴儿!”
“休想!”一声怒喝,人鱼圣尊阴恻恻的脸已经没有一点温度,“堂堂一族公主,为了一男子竟不顾礼义廉耻,追缠过去!别说那卡索已经身死,就算他还活着,以他冰族如今的处境,我人鱼族也定不能惹祸上身!来人,把岚裳公主带下去,幽禁宫中,日夜看守,不得踏出深海宫一步!谁敢私自放走岚裳公主,罪当问斩!”
“圣尊!圣尊……请圣尊网开一面……”岚裳泪流满面,不停地恳求着。
一转身,人鱼圣尊不再理会那声声泣血地恳求,再一次冰冷地喝道:“还不给我拉走!”
背后传来挣扎反抗和纱裙拖逸窸窣的声音。随即,岚裳的恳求声也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幽深的深海宫中……
………………神医族……………………
自小,便随你吹笛嬉戏,随你凡世逃亡,片刻不离。
我以为,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你,可是,我错了……
为了你温柔的笑容我甘愿付出一切,你的梦想就是我奋不顾身的动力。
我以为,不惜牺牲所有成全你,你就会明白我的心,可是我又错了……
而今,饱尝生离死别,历尽千灾百难,我们依旧不离不弃。
我以为,再也没有哪个时刻能比现在更让我们心意相通、心有灵犀,可是,我还是错了……
“生死相随,至死不悔”的决心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
为何你明明了解,却如此狠心!
哥……
被泪水打湿的睫毛轻颤着睁开了。脸上濡湿一片,神志片刻的恍惚。眼前迅疾闪回着碎片似的景象:如四月初阳般的温暖眼神,紧紧拥着自己飘散着初雪味道的怀抱,令人措手不及的禁锢……
“哥!”惊叫着,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他,手里却只有空气。
“释王子,你醒了!”梨落的声音。
樱空释一惊,挣扎着坐了起来。梨落连忙上前搀扶。
一掌挥开那手,樱空释立眉怒视着这个自不量力的女人。
像是了然于心一样,被打开的手慢慢收了回去。梨落愁眉紧锁低下头,轻声叹息。
“我哥呢!”樱空释冰冷的质问抽打在梨落的心上。
轻轻摇头,梨落眼中一片萧瑟。
“天天纠缠着我哥,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哥到底在哪里!!”樱空释脸色铁青,像是要杀人的怒吼竟逼得梨落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卡索殿下只是一再吩咐我保护好释王子。其他事情,他并没有说于我……”梨落语带哽咽地开口了。
恨不得时刻追随着他,然而在他眼里却只有你……于是,我明白了,爱他就必须保护好你!梨落抬起头来,忧伤的眼里已经平静下来。
“你居然就这样让他独自离开!你明明知道他的身体到了什么程度!!”樱空释心里绞痛着,吼声都带着颤音。
“释王子不必担心,卡索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我们要相信他!”门外渡进一袭轻纱黑裙,清丽的音色有着凛然的冷峻。
“!”樱空释转头,正对上那双黑亮的美眸。
“是你?!”樱空释斜睨了一眼黑裙女子,随即了然。他再次转回去盯着梨落,眼里几乎要放出利剑:“原来你把我送来了神医族……难道是我哥的意思!”
梨落轻轻点头,柔声安慰道:“释王子,月神说得对,我们要相信卡索殿下。你的身体也还未痊愈,卡索殿下吩咐我一定要送你到神医族疗伤,直到你完全康复为止。在此之前,请释王子不要走出神医族领地……”说到最后,声音已是细不可闻。
“怎么,还要圈禁我?!”樱空释已经怒不可遏。
“释王子,卡索殿下也是为你好,我神医族三界没有人敢擅闯(见19章神医族开篇)。请你在此安心养伤。时机成熟,必能与卡索殿下相聚!”月神对樱空释这种目中无人的霸道已是一忍再忍,此时实在气不过,抢在前面替梨落出头。
“哼——”樱空释不屑地瞥了一眼,冷冷地说,“你们以为凭你们关得住我!”
“若以幻力抗衡,我们的确无法和王子相提并论……但是,此处可是我神医族封印幻力的结界内……”月神悠然答道,语带讥诮,“论起剑术功夫,殿下可有把握胜过我?”
“!”樱空释心里一沉,面上却毫不在意,冷哼一声,躺了下来,背对二人。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殿下好好休息,我二人就不打扰了……”梨落欠身轻语,随即与月神出了房门。
躺在床上,樱空释心乱如麻,整个人都像架在火上炙烤。哪里有睡意!除了煎熬还是煎熬……最后和他见面的景象反复在脑子里冲撞。不由自主地咬紧唇,心窝里好像都被扎满了钢针……
狠狠攥紧了拳,牙齿咬破了嘴唇,满嘴的咸腥,樱空释却恍若无感。情不自禁地抽出腰间的竹笛,灼灼地凝视着周身绿莹莹的笛子,就像面对着他一样,樱空释喃喃着:“哥!你以为这样就是为我好吗!我不需要这样的保护!我要让你知道,我的感情和我的决心,并不是那样简单的东西……”
…………………寻梦族……………………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星旧手中紧握的占星杖不可自制地一下捣在大殿的青石地面上,那“笃”的一声闷响荡起压抑的回声。
“……”白衣人没有讲话,背对着星旧,眼神幽暗地望着窗外沉闷的风景。
“殿下……卡索!”星旧又“笃笃笃”地捣着地面,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卡索转身,面无表情地面对着星旧,一双冰蓝的眸平静无波:“不必多说。我意已决!以烬的幻力之强,却被火族控制,必定是他自己封闭了心智。我必须去探个究竟!”
“你!”星旧无奈地扶额,深深叹息着还是无法甘心就此放弃,“修罗之种无法拔除!但凡被种上此物的人将堕入永劫的修罗地狱,再无回还之日!你若落入罹天烬的梦中,等于闯入了修罗地狱,轻则噬心挫骨,重则随之永堕修罗场!!”
卡索垂下眼帘,惨淡地笑了笑,抬起头来,左手轻轻抚过左眼。蓝光一闪,左眼冰蓝的眸色如墨染般染上了赤红。
“!”星旧一惊,难以置信地跨前一步,盯着卡索赤红的瞳,情不自禁地喃喃:“难道煞气已经……。”
卡索默然,转身又看向窗外。
心痛地闭上眼,星旧不忍再看。他轻轻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星罗森林一役之后……”又是一个平淡的回答。
“到什么程度了……”实在不敢相信煞气已经侵蚀到这种地步,明明心里已经猜了个八九分,却还是忍不住心存一丝幻想。然而当问出这句话时,星旧却怎么也不想听到答案了。
卡索却没有回答这一问,反倒又淡然一笑,似是安慰星旧,却透着绝然的口吻:“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都是地狱,又何分修罗还是煞气……烬,我是必须要救的!他对我而言和释一样重要……不管修罗地狱有什么刀山火海,我都要倾力一试,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星旧无话可说,他自然能感觉到罹天烬对于卡索的重要性,然而作为好友和臣下,他实在不愿看到卡索有任何不测。
半晌,星旧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忽然单膝而跪,坚定地说:“既然殿下决心已定,我自当全力以赴,助殿下达成心愿。星旧恳请与殿下同往!”
卡索回身,看到星旧的坚决,眼中泛起了柔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他缓步上前,双手扶起自己的好友,温和说道:“星旧,你我是儿时玩伴,如今的同袍知己,我怎能不懂你的心意。可是你若也一同进入修罗地狱,生死时刻,又有谁救我们于水火?”
“可是,我实在放心不下……”
“事已至此,龙潭虎穴也得硬闯了!”
“……”又是一阵沉默。
如果不能同往,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星旧再一次恳求道:“那么,请殿下务必佩戴弑神剑前往!自从噬梦谷一役后,弑神剑就被封在冥噬幽境里。如果这次可以带上弑神剑,也许能够助殿下一臂之力!”
“……好!”卡索点点头,“那把剑,如今是该有它的用武之地了!星旧……入梦的事就拜托你了……”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卡索点点头,再一次看向窗外。远处传来隐隐闷雷,乌云在天际翻滚着,一切都笼罩在暴风前的死寂中……
修罗地狱——恶鬼盘亘之地。
烬,你究竟被困在怎样的修罗道场中……一切皆因我而起,就让我来结束这一切。烬,请你不要有事!你一定要等着我……
三界之中,以心为主。真观心者,究竟解脱。不能观者,究竟沉沦……无尽众生,大多如此,执于一念,也困于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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